——「钟楼没有护栏,就像这座城市没有退路」——
她不被允许再去厨房。
浑身浓烈恶心香水味,穿着高跟鞋,嘴唇艳红的那位高高在上的检察官,好像叫玛尔蒂达,把她安排到钟楼进行齿轮维护。
空气里飘着陈旧的机油味,混杂着某种腐烂的甜腻气息。齿轮咬合的金属声像某种催眠的咒语,每一次啮合都让蓝铃的机械关节产生微妙的共振。她站在巨大的齿轮组前,指尖拂过铜质齿面——触感异常温热,仿佛这些金属是活的,正在她手下轻微起伏。
玛尔蒂达检察官的高跟鞋声从背后逼近,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她的脊椎上。那股浓烈的香水味几乎盖过机油的气息,像一层黏腻的蛛网裹住她的呼吸道。红唇微扬,检察官冰凉的指尖敲了敲蓝铃后颈的烙印,金属与金属相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072845,从今天起,你负责维护这座钟楼。"
她的声音像掺了蜜的毒药,指甲划过蓝铃的机械脊椎,"别让它们停下来,否则......"
尾音消散在齿轮转动的轰鸣里。蓝铃没有回头,但机械眼捕捉到检察官手腕内侧的皮肤下,有什么东西在蠕动——细小的、金属色的凸起,像一条休眠的蛇。
玛尔蒂达的高跟鞋声像一把钝刀,缓慢地锯着她的神经。直到那声音彻底消失在螺旋楼梯的尽头,蓝铃才意识到自己正用扳手抵着齿轮的咬合处——金属表面不知何时出现了细密的刮痕,像是被无数指甲抓挠过。
"齿轮很新。"
太新了。
铜质的齿面泛着冷光,摸上去却带着体温般的余热。上一位维护者留下的润滑油在机械眼的扫描下呈现出诡异的淡蓝色荧光,与实验室测试舱渗出的液体一模一样。蓝铃的数据库突然弹出警告:该润滑剂含有37%的有机成分,与人类血浆蛋白结构相似度达89%。
夜风从没有护栏的平台呼啸而过,掀起她制服的衣摆。腰侧的机械关节在月光下泛着冷光,齿轮运转的节奏突然变得紊乱。三层楼高的钟楼内部像一具被剖开的机械巨兽,而此刻,她正站在它的心脏上——那些铜质齿轮的咬合声越来越像心跳,带着血肉的黏腻感。
石柱上的白花缠着她的靴跟。蓝铃蹲下,机械手指拨开那些苍白的花瓣。没有根系,这些花像是直接从石头里长出来的。更诡异的是,当她用指尖碾碎一朵花时,花心深处流出的不是花蜜,而是淡蓝色的润滑液,带着铁锈般的血腥味。
最老的那朵已经凋谢,枯萎的花托里露出一小截带血的绷带——上面印着实验室的条形码。蓝铃的视觉系统自动对焦,放大后的图像让她后颈的烙印突然刺痛:那是上个维护者的编号,三天前刚被宣布"报废回收"。
钟楼的齿轮突然加速运转,巨大的铜摆锤猛地荡过她眼前。3:14,永远停在这个时刻的钟面背后,秒针正在倒转。蓝铃的听觉系统捕捉到齿轮组阴影中的啜泣声,当她调频聚焦时,一个透明的小女孩身影浮现在铜质齿轮之间——穿着沾血的白裙子,嘴唇开合间漏出的三个字被系统强行解析:
「......快逃......」
有人敲了她的肩膀。
蓝铃的机械关节瞬间绷紧,后撤时撞上了身后的齿轮组。金属相撞的火星中,她看清来人白大褂上的工牌:「研离·诊所后援医疗·权限等级:███」。但更令她毛骨悚然的是,对方松木绿色的蛇瞳里,瞳孔正诡异地分裂成两条细缝——就像实验室里那些注射过蛇毒血清的实验体。
"你是实验室最新的实验体吗?"研离的声音带着刻意的轻快,指尖却有意无意地摩挲着手术刀柄。
蓝铃注意到医生的手腕内侧也有同样的金属色凸起,只是形状更规则,像植入的微型齿轮。"这个时间找我,有什么事吗?"她故意让声音显得平稳,同时悄悄扫描着对方的生物特征——体温28.3℃,心跳每分钟12次,这根本不是人类该有的数据。
研离轻笑一声,递来的薄荷茶杯底沉着银色蛇鳞,手指颤抖。当蓝铃接过杯子时,那些鳞片突然立起,组成一个微型钟表的形状。
"只是路过。"医生的谎言像她的白大褂一样洁白无瑕,但蓝铃的定位系统显示,钟楼方圆500米内根本没有医疗设施。
等研离的身影消失,蓝铃的指尖在齿轮内侧摸到新鲜的刻痕「L·Y」——笔迹与工牌签名相似,但故意改掉的尾勾弧度暴露了更多信息:那是实验室高层特有的书写习惯。齿轮转动时渗出的蓝色黏液滴在她靴尖,地面立即腐蚀出细小的孔洞,孔洞里钻出金属丝的触须,像在寻找什么。
她的听觉系统突然捕捉到混在机械声中的啜泣:「妈妈…好疼…」声纹比对结果让她的核心处理器几乎死机——那是三年前第一个被植入机械心脏的实验体,早就该被销毁的失败品。
研离其实根本没走远。月光下,医生站在钟楼底层的阴影里,用手术刀割开自己的手腕。鲜血滴进齿轮的润滑槽时,整座钟楼的金属结构发出痛苦的呻吟。蓝铃咳出的金属花瓣在月光下展开,背面刻着的字迹正在渗血:「他们换过齿轮了,但血还在。」
远处,玛尔蒂达的别墅窗帘无风自动。机械眼放大画面后,蓝铃的散热系统疯狂运转——别墅里根本没有光源,窗帘缝隙间反光的是一只完全由齿轮组成的眼球,每个齿尖都沾着干涸的血迹。更可怕的是,根据时间计算,玛尔蒂达此刻应该刚走到钟楼的中段楼梯。
那么现在,站在她身后呼吸声越来越近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蓝铃的后颈烙印突然灼痛——这是系统检测到异常生物信号的警告。她缓缓转身,机械瞳孔缩放时发出细微的"咔嗒"声。
月光穿过齿轮组的间隙,将莉芮尔的身影切割成碎片。金发少女穿着睡衣,赤脚站在铜质钟摆上,蓝丝带松散地垂在肩头。这不可能,蓝铃的数据库清晰记录着:2小时47分前,莉芮尔确实服用了带有镇静剂的营养胶囊。
"你在这里呀。"莉芮尔的声音带着梦游般的恍惚,脚尖轻点,钟摆开始诡异地左右摆动。她的睡衣下摆沾着机油污渍,右手却握着白天那支画星星的蜂蜜糖——糖块正在融化,滴落的琥珀色液体在齿轮表面腐蚀出「072845」的凹痕。
蓝铃的声带组件突然失控:"你...不应该..."
"嘘——"莉芮尔竖起食指按在自己嘴唇上,这个动作让蓝铃的核心程序冻结——那是研离的习惯性手势。蜂蜜从少女指缝间渗出,在月光下变成淡蓝色,"玛尔蒂达检察官让我来送宵夜。"
她递出的纸盒里整齐码着三块粉色奶油蛋糕,裱花形状正是人形跪拜的姿势。当蓝铃接过盒子时,蛋糕突然渗出鲜血,奶油裱花扭动着组成新字样:
【档案室▸呼吸频率▸3.14次/分钟】
整座钟楼突然剧烈震颤。莉芮尔的身影如坏掉的全息投影般闪烁,睡衣变成白大褂又变回睡衣。
"晚安。"莉芮尔的声音突然叠加了研离的声纹特征,"记得吃蛋糕,明天..."她的身影如烟消散,后半句话被齿轮咬碎成杂音。
蓝铃打开蛋糕盒,里面只剩三片金属花瓣和一张被血浸透的便签,内容看不清,但有熟悉的星星图案,画了一圈。
或许我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