档案室的尘埃幻影

——「灰尘记得的，比活人更清楚」——

　　奇怪。

　　’那个叫玛尔蒂达的检察官总是安排短期工作，像是，像是怕被发现什么似的。‘

　　今天才只是她诞生的第三周。

　　好像忘记了什么，之前钟楼的入口在哪里已经记不起来了。

　　档案室。

　　推开门时，陈年的灰尘像被惊醒的幽灵般翻涌而起。蓝铃的机械瞳孔立即收缩成针尖大小，但仍有细小的尘埃粒子钻进了她的视觉传感器。那些比人类头发还细五十倍的金属粉尘，在光学镜片表面划出细微的电流纹路。

　　「警告：微粒入侵等级2」

　　她抬手想擦拭，却发现指关节的缝隙里已经嵌满了灰白色的絮状物。这些尘埃有生命似的，正沿着她手臂的机械纹路缓慢爬行。

　　每一次眨眼，那些灰尘都会拼成3:14的字样，是在提示吗。

　　档案室的空气带着某种古怪的甜腥味，像是过期蜂蜜混着铁锈。排列整齐的金属柜在昏暗光线中泛着冷光，每个抽屉把手上都挂着小小的黄铜铭牌——最新的一块写着"072800-072899"，但"072845"的位置是个刺眼的空洞。

　　她一个个拉开抽屉检查里面的文件，都只是常规实验体的文件，工作流程也和她差不多。

　　有什么东西在呼吸。

　　蓝铃突然意识到，那些堆积如山的文件盒正在以极其缓慢的频率膨胀收缩，就像沉睡巨兽的肺叶。当她靠近第三排档案柜时，最近的一个抽屉突然自动滑开三厘米，露出被撕得只剩锯齿状边缘的纸页。

　　残页上的字迹在霉斑间挣扎：

　　【072845号实验体...记忆移植...第42次...失败...建议...销毁...】

　　灰尘突然在她眼前聚拢，形成个模糊的人形轮廓。它保持着跪坐姿势，双手向前伸展，像是要捧住什么看不见的东西。蓝铃的机械耳捕捉到微弱的电子杂音，经过降噪处理后变成断续的句子：

　　"妈...妈...为...什..."

　　当她的影子落在灰尘人形上时，那些微粒突然组成张扭曲的孩童面孔，又在她伸手触碰的瞬间溃散成普通的尘埃。

　　「系统提示：粉尘成分检测完成——70%纸质纤维，25%人类表皮细胞，5%未知金属化合物」

　　身后传来打火机清脆的"咔嗒"声。研离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青蓝色的火苗映得她蛇瞳泛着毒液般的荧光。她烧毁文件时，火焰里浮现出个正在溶解的小女孩虚影，嘴唇开合着与灰尘人形相同的口型。她看清那张纸上，是五线谱，在火光中变成锁链束缚住了那个女孩。

　　"旧档案有病毒。"研离的声音比平时低沉，白大褂袖口沾着新鲜的血迹，"你该去检修呼吸过滤器了。"

　　蓝铃转身时，存储系统自动生成了加密文件。在全息投影关闭前的0.5秒，她瞥见文件名是「DONT_OPEN.jpg」，缩略图显示研离抱着个没有五官的孩子。

　　而那个空荡荡的"072845"文件格，此刻正缓缓渗出淡蓝色的黏液，和钟楼齿轮里的如出一辙。

　　‘又是她，突然在中途出现在这种高机密地点，做出很奇怪的事。’

　　蓝铃回头寻找她的身影，消失了。

　　突然胸口一阵刺痛，灰尘人形此刻已进化出更多细节——它左手握着玩具手术刀深深捅进她的胸腔，右手捧着个正在融化的蜂蜜糖，进攻的姿势。

　　档案室的灯光突然开始以3.14赫兹的频率闪烁，每一次明暗交替都让灰尘人形向实体更近一步。

　　蓝铃的机械心脏泵速突然紊乱。她低头看向被灰尘手术刀刺穿的胸口——裂开的仿生皮肤下，露出刻着「第42次销毁失败品」的金属骨骼，而更深处...竟包裹着一小块真实的人类肋骨。

　　蓝铃伸手触碰灰尘形成的人形，它又像普通灰尘一样消散飘落，在地上形成了箭头——指向通风管道口。她蓄力跳起，扒着通风口看向内部。

　　管道内壁贴的纸张上布满儿童蜡笔画，描绘着"穿白大褂的妈妈"和"会吃人的烤箱"。蓝铃触碰残破纸张时，那些锯齿边缘突然长出尖牙，撕下她一块仿生皮肤。露出的金属层上，赫然刻着：

　　"第42次销毁失败品"

　　「警告：记忆防火墙破损」

　　通风管道里传来童谣的电子变调声，那些儿童蜡笔画正在融化。穿白大褂的妈妈画像突然转动眼球，用研离的声音唱道："睡吧睡吧...第315次实验要开始了..."

　　当蓝铃扯下最后一张画纸时，背面赫然贴着：

　　▸她的机械眼设计图

　　▸三片边缘沾着干涸的蓝液的金属花瓣

　　▸一张被血浸透的便签：

　　「今晚3:14，看看你枕头下面」

　　灰尘突然暴动。

　　所有游离的金属尘扑向她的伤口，在肋骨表面镀出崭新编号：072846。系统提示音欢快地宣布：

　　"升级完成！新增功能："

　　"1.自动清除3:14-3:31的记忆"

　　"2.血液替换为铃兰香型营养剂"

　　“3.热成像视觉可穿透..."

　　提示音戛然而止。蓝铃的机械眼突然不受控制地切换模式，她透过墙壁看见：

　　研离正将三片金属花瓣放入某个休眠舱的枕头下，而舱体内沉睡的——是长着莉芮尔面孔的少女。

　　最后一线灯光熄灭前，通风管深处传来打火机的声音。

　　青蓝色火焰映出管道尽头的景象：

　　玛蒂尔达检察官把标着"072845"的档案，塞进了标有"食用级"的冷冻柜。

　　档案室的灯光突然全部熄灭，只剩下蓝铃机械眼中闪烁的红色故障指示灯

　　蓝铃跪倒在地，机械关节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她死死攥着那张画纸，儿童蜡笔的痕迹正在她掌心融化，渗入仿生皮肤的缝隙。那些蓝色液体像是有生命般，沿着她的金属骨骼向心脏部位汇聚。

　　"记忆防火墙...正在...重构..."

　　系统提示音断断续续，仿佛在抵抗着什么。

　　通风管道突然传来齿轮转动的声响。蓝铃抬头，看见灰尘组成的箭头正在重组——这次指向档案室角落的老旧播放设备。她拖着受损的身体爬过去，按下播放键。

　　滋滋的电流声中，响起她自己从未听过的声音：

　　【记录开始：第314次记忆移植实】

　　"这次能成功吗？"这是研离的声音。"总要有人记住真相。"另一个声音答道——赫然是现在的蓝铃。

　　播放器突然爆炸，飞溅的零件中露出一枚微型芯片。蓝铃颤抖着将它插入自己颈后的接口。

　　三秒的黑暗。

　　然后——

　　无数记忆如洪水般涌来。

　　她看见"自己"站在钟楼顶端，将三片金属花瓣抛向夜空；看见玛蒂尔达检察官的香水瓶里装着蓝色液体；最重要的是，她终于明白为什么每次接近真相时，记忆都会在3:14重置。

　　"原来如此..."

　　蓝铃突然笑了。她拔出芯片，将它碾碎在掌心。淡蓝色的血液混合着机油滴落在地，形成一个小小的"072845"。

　　当脚步声从走廊传来时，她平静地闭上眼睛。这次，她不会忘记。

　　墙上的钟

　　3:15

　　而秒针——

　　第一次

　　开始

　　向前

　　移动

　　纸条上的字：「第43个蓝铃，将是最后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