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底寝室的光亮并非来自晨曦，而是窗外湖水的幽绿光晕渐强，带着冷调的不真实感。巨大乌贼的触须滑过石壁，投下缓慢移动的阴影。艾黛拉睁眼时，壁炉只剩冷灰，脑中还缠着分院的银绿、西里斯的金红、纳西莎的目光、父亲的命令，还有给塞西莉亚写信时想起的那张期待的小脸。
她起身换好黑袍，同寝三人也默默动作，寝室里只有窸窣声和轻步——这是斯莱特林的无声规矩。镜中，她灰蓝眼眸下有淡淡青影，藏着一丝紧绷。
七点半，公共休息室已站满学生。卢修斯·马尔福胸前的级长徽章闪着冷光，目光扫过新生，在她身上停了停，带着审视与默许。纳西莎脸色更白，下巴紧绷着。
“口令更新‘纯血’，跟上。”卢修斯转身带头，新生们像沉默的墨绿鱼群，汇入人流，走向城堡上层。
城堡的清晨与湖底截然不同。阳光透过高大的彩绘玻璃窗，在地面投下斑斓的光影。空气中飘散着烤面包和煎培根的香气，还有学生们逐渐苏醒的喧闹声。格兰芬多的金红色和赫奇帕奇的黄黑色袍子点缀在走廊里，显得格外鲜活。艾黛拉跟在队伍后面，目光不由自主地搜寻着。很快，她就看到了——詹姆·波特顶着一头更乱的头发，正兴奋地跟亚瑟·韦斯莱和一个瘦小的男孩（彼得·佩迪鲁）比划着什么，旁边站着的是莉莉·伊万斯，她正和玛丽·麦克唐纳说笑着。
然后，她看到了西里斯。
他斜靠在一根廊柱上，黑色的及肩卷发随意披散，崭新的格兰芬多红金围巾松松垮垮地搭在脖子上。他似乎没怎么睡，眼下也有淡淡的阴影，但那双灰黑色的眼睛却亮得惊人，带着一种挣脱束缚后的亢奋和一点宿醉般的懒散。他正漫不经心地看着詹姆他们胡闹，嘴角噙着一抹惯常的、带着点痞气的笑。当艾黛拉的目光触及他时，他几乎是立刻就捕捉到了。他迅速站直身体，脸上那点懒散瞬间褪去，朝她用力地、清晰地挥了挥手，嘴角咧开一个灿烂的笑容，无声地用口型喊：“嘿！”
这个动作在斯莱特林沉默、矜持的队伍中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一块巨石。艾黛拉的心脏猛地一跳，几乎是本能地想要回应，嘴角甚至牵起了一个微小的弧度。然而，就在这一瞬，她清晰地感觉到两道冰冷的视线像淬毒的冰针一样狠狠扎在她背上。
一道来自前方几步远的纳西莎·布莱克。她猛地转过头，灰蓝色的眼睛死死盯住艾黛拉，那眼神里充满了被冒犯的震惊、赤裸裸的警告和一种“你怎么敢回应那个叛徒”的滔天怒火。西里斯的行为在她看来，是对布莱克家族千年荣耀和斯莱特林尊严的践踏，而艾黛拉任何形式的回应，都是对这份践踏的共谋。
另一道目光则来自更近处。西弗勒斯·斯内普不知何时走到了艾黛拉侧后方。他阴沉的脸在晨光下更显苍白，油腻的黑发贴在额前。他看着艾黛拉，又顺着她的目光看向那个笑容灿烂、挥舞手臂的西里斯·布莱克。斯内普的嘴唇抿成一条冷酷的直线，那双深黑色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情绪，只有一种冰冷的、近乎实质化的鄙夷和一种“看吧，这就是纯血统堕落的方向”的无声宣判。
艾黛拉脸上的笑意瞬间冻住，消失得无影无踪。她迅速低下头，盯着自己黑色袍子的下摆，仿佛那上面有世界上最复杂的魔文需要解读。脸颊在微微发烫，不是因为羞涩，而是因为被当众“抓住”的难堪和那两道目光带来的、如同实质般的沉重压力。西里斯的手也慢慢放了下来，他脸上的笑容收敛了，眉头微微皱起，灰黑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困惑，随即变成了然和一丝被冒犯的恼怒。他挑衅似的回瞪了纳西莎一眼，但纳西莎已经僵硬地、带着极大的屈辱感转回了头，脊背挺得笔直，像一柄即将出鞘的冰刃。
队伍沉默地继续前行，气氛比离开公共休息室时更加凝滞，仿佛空气都结了冰。艾黛拉攥紧了袖口里的拳头，指尖触碰到内袋里那枚冰凉的银质徽章——阿德里安在德姆斯特朗获得的荣誉象征，也是他留给她的“底气”。西里斯无声的招呼像投入冰湖的石子，激起的涟漪尚未扩散，就被更厚的冰层无情覆盖。
***
魔咒课教室 位于城堡三层，阳光充足。小个子的弗立维教授站在一摞厚书上才能勉强够到讲台，他尖细的声音带着奇特的热情：“啊，欢迎，欢迎！新学年，新开始！今天，我们将学习一个最基础也最实用的咒语——漂浮咒！羽加迪姆勒维奥萨（Wingardium Leviosa）！注意手腕的转动，要轻柔，像拂过羽毛……”
艾黛拉强迫自己集中精神，将走廊里的冰冷压力暂时抛开。弗立维教授的讲解清晰有趣，她按照要求，手腕轻巧地一抖一旋，动作精准得如同她拉起琴弓时控制弓弦的微妙力道，魔杖稳稳指向面前那根灰扑扑的羽毛。
“羽加迪姆勒维奥萨！”
羽毛应声而起，稳稳地悬浮在离桌面一英尺的空中，纹丝不动。
“完美！格林格拉斯小姐！”弗立维教授惊喜地喊道，差点从书堆上栽下来，“非常标准！动作优雅，控制力极佳！斯莱特林加五分！”他站稳后，挥舞着小手，“大家看，就像格林格拉斯小姐这样！记住，优雅和精准！”
周围的斯莱特林同学投来或欣赏或审视的目光。贝蒂·希金斯小声对旁边的梅拉妮·弗林特说：“格林格拉斯家的，果然不一样。”后者点了点头，带着一丝认同。艾黛拉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控制着羽毛缓缓落下。这是格林格拉斯家族应有的表现，她知道。只是弗立维教授那句“斯莱特林加五分”，此刻在她听来，却像一道无形的绳索，将她更紧地绑在了银绿色的阵营里。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袍子内袋，那枚徽章的棱角硌着指腹。
***
变形术课则完全是另一种氛围。教室宽敞明亮，麦格教授站在讲台前，身姿挺拔如松，锐利的目光透过方形眼镜扫视全场，不怒自威。教室里鸦雀无声，连最活泼的格兰芬多（詹姆和西里斯）都下意识地收敛了嬉笑。
“变形术，”麦格教授的声音清晰而冷峻，“是你们在霍格沃茨课程中最复杂也最危险的一门。任何不专注和愚蠢的行为，都将导致极其难看的后果。”她魔杖轻轻一点，讲台瞬间变成了一头哼哼叫的粉红色小猪，随即又变回原状。“我希望你们把心思放在学习上，而不是浪费在无意义的…社交或家族恩怨上。”她的目光意有所指地在格兰芬多和斯莱特林阵营之间扫过，尤其在纳西莎和西里斯身上停顿了一下。
“今天的目标：将火柴变成针。仔细观察，精准控制魔力，意志力是关键。”麦格教授示范了一次，动作干净利落，火柴瞬间变成了一根闪闪发亮的银针。
艾黛拉再次屏息凝神，将全部注意力集中在面前那根普通的火柴上。她回忆着奥利凡德关于黑胡桃木魔杖“精准控制”和“在荆棘中铺路”的描述，感受着杖身藤蔓般的纹理在掌心传递来的沉稳力量。魔杖尖端稳定地指向火柴，清晰的意念在脑海中成型——一根尖锐、笔直、冰冷的银针。
“变形开始！”
魔杖尖端喷出细小的、凝练的银色火花，精准地包裹住火柴。在艾黛拉专注的目光下，那根棕色的木棍开始拉伸、变亮、顶端迅速变得尖锐。几秒钟后，一根针尖闪着寒光、针身笔直的银针静静地躺在桌面上，完美得如同工艺品。
“非常好，格林格拉斯小姐。”麦格教授的声音在艾黛拉身边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她拿起那根银针仔细看了看，“精准的控制力和坚定的意志。斯莱特林加十分。”她的目光在艾黛拉脸上停留了一瞬，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微微颔首。这十分的重量，远超魔咒课的五分。
就在这时，麦格教授的目光扫过教室后方，眉头紧紧皱起：“布莱克先生！波特先生！如果你们能把互相使眼色的精力用在变形上，你们的火柴或许能稍微不那么像一根被巨怪踩过的树枝！”
西里斯正侧头和詹姆低声说着什么，闻言耸了耸肩，一脸满不在乎。詹姆则做了个鬼脸。他们的火柴扭曲地躺在那儿，一端焦黑卷曲，另一端则膨胀变形，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非金非木的丑陋形态。
“鉴于你们显然需要更‘专注’的环境来理解变形术的精髓，”麦格教授的声音像淬了冰，“布莱克先生，你和格林格拉斯小姐交换位置。波特先生，你去和隆巴顿先生一组。现在，立刻！不要浪费大家的时间！”
教室里响起一阵压抑的吸气声。斯莱特林的学生们交换着意味深长的眼神，格兰芬多那边则有人发出低低的嗤笑。西里斯愣了一下，随即干脆地抓起自己的书本和那根可怜的火柴，大步流星地穿过过道，在艾黛拉旁边的空位上坐下（原先的同桌被麦格教授示意去了另一个空位）。他身上带着阳光、青草和一种无拘无束的活力气息，瞬间冲淡了艾黛拉周围斯莱特林式的冷凝空气，却也带来了新的压力——来自四面八方，尤其是纳西莎和斯内普方向，更加冰冷刺骨的注视。
“真够狠的，麦格教授。”西里斯放下东西，压低声音对艾黛拉说，嘴角却带着点混不吝的笑意，仿佛被调换位置是场有趣的冒险。他瞥了一眼艾黛拉桌上那根完美的银针，吹了声几乎听不见的口哨：“哇哦，酷。看来奥利凡德真没骗人，这魔杖跟你绝配。”他抽出自己的橡木魔杖，再次指向那根失败的火柴，灰黑色的眼睛里燃起好胜的光，“再来一次！羽加……呸，变形咒是啥来着？针…变尖…”
艾黛拉看着他专注尝试的侧脸，那点被麦格教授命令和周围目光带来的紧张感，竟奇异地被他的态度冲淡了一些。她拿起魔杖，身体微微倾向他，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清晰提醒：“集中意志力，摒除杂念，魔力输出要稳定持续，想着针的形态——冰冷、坚硬、锐利……” 她甚至下意识地用手腕做了个微小的、引导魔力流向的动作。
他们靠得很近，艾黛拉能清晰地看到西里斯卷翘的睫毛随着他专注的目光微微颤动，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像是扫帚柄和阳光混合的味道。然而，一股更加冰冷黏腻的视线再次如附骨之疽般钉在她背上。
来自教室另一侧，斯内普所在的位置。他正阴沉地盯着他们靠拢的身影，眼神像淬了蛇毒的针，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厌恶和一种“看吧，他们果然是一路货色”的鄙夷。
而前排，纳西莎·布莱克虽然没有回头，但她握着魔杖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肩膀僵硬得像块石头，无声地传递着比任何恶咒都更强烈的愤怒与耻辱感。
变形术课的讲台上，麦格教授严厉的目光如同探照灯再次扫过，像一道无声的、极具威慑力的警告。艾黛拉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翻涌的复杂情绪，重新将注意力强行拉回自己的魔杖上。这刚刚开始的霍格沃茨生活，平静的表象之下，早已是暗流汹涌，冰层碎裂的声音仿佛就在耳边。
***
午餐时，礼堂依旧热闹。艾黛拉坐在斯莱特林长桌末端，只取了些沙拉和面包。一只雪白的猫头鹰穿过人群落在她面前——是雪绒，腿上绑着浅蓝色信封。
她迅速解下信，雪绒亲昵地蹭了蹭她的手指才飞走。展开信纸，塞西莉亚稚嫩工整的字迹映入眼帘：
亲爱的姐姐艾黛拉，
雪绒早上送信来了！我喂了它最喜欢的猫头鹰坚果，它吃了好多！
坐小船穿黑湖？湖里的大影子是不是很吓人？城堡屋顶像夜空？下雨时星星会掉下来吗？好想看看！
你去了斯莱特林！爸爸妈妈说这是最棒的选择，和马尔福哥哥、纳西莎姐姐在一起再好不过了。卢修斯哥哥当级长了？他好严肃，像爸爸书房里祖先的画像。塞拉菲娜·塞尔温的名字像童话公主，她喜欢拉琴吗？
晚餐听起来好棒！你怎么没胃口呀？是因为卷毛哥哥去了格兰芬多吗？昨天送完你，下午哥哥就回德姆斯特朗了，他临走前提了句《预言家日报》提到布莱克家，没多说什么，妈妈轻轻哼了一声。纳西莎姐姐心情不好，是因为卷毛哥哥吗？他为什么去格兰芬多？那里不好吗？
住在湖底下！窗外有大鱼和乌贼！它们会敲窗户吗？睡觉能听到鱼吐泡泡的声音吗？像夏天在喷泉边那样？这里安静得像家里的藏书室？但藏书室有阳光，湖底有吗？
我会按时吃点心，也给雪绒留了坚果！你也要按时吃饭呀！楼梯真的会自己动？它们会不会吵架？比如格兰芬多和斯莱特林的楼梯？
对了，我在花园里晒了些薰衣草干，装在信封角落了。妈妈说泡水喝能让人平静些，你学习累了可以泡来喝。妈妈还总说卷毛哥哥爱惹事，性子躁，要是见到他，也分他一点吧，或许能让他静下来些。
非常、非常、非常想你！
爱你的妹妹，
西莉亚
又及：我画了幅画给你！画了你坐小船看星星城堡，还有十条腿的大乌贼和飞着的雪绒！
信纸背面，彩色蜡笔画着童趣满满的画面：歪扭扭的小船上坐着银发小人（艾黛拉），背景是布满黄星星的城堡，紫色多爪乌贼在墨蓝湖水中游弋，雪白的大鸟（雪绒）在空中飞。
艾黛拉从信封角落摸出一小包薰衣草干，淡紫色的花瓣散发着清甜的香气。她又在信纸间摸到一张更小的便条，上面是给西里斯的：
卷毛哥哥：姐姐信里说你在格兰芬多，那边的宿舍是不是也像姐姐说的湖底宿舍一样有趣呀？姐姐说城堡里有会动的楼梯，你走路可别像姐姐那样差点迷路哦！还有，这薰衣草是我自己晒的，妈妈说能让人平静，你累了可以泡点水喝。
艾黛拉指尖抚过画上的小人，塞西莉亚天真的疑问仿佛就在耳边。妹妹的关切像暖流，暂时驱散了周遭的嘈杂与冰冷。她小心折好信纸和画，贴身收进袍内袋，紧贴着那枚冰凉的银质徽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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