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疗翼的回甘

詹姆敏捷地侧身躲过呼啸而来的枕头，枕头软绵绵地砸在对面空床的铁栏杆上，弹落在地。他非但没滚，反而指着西里斯·布莱克脸上那抑制不住、带着点傻气却又亮得惊人的笑容，啧啧称奇：

“哎哟喂！瞧瞧我们英勇的布莱克先生！这笑容灿烂得，庞弗雷夫人的生骨灵是不是偷偷掺了欢欣剂啊？”他凑近一步，压低声音，满是促狭，“还是说……挡了那下木板之后，整个人的心情都‘升华’了？啧，‘英雄’的待遇果然非同凡响，连我们西里斯都学会对着空气傻乐了！”

西里斯脸上的热度刚褪下去一点，又被詹姆点得轰然上涌，连耳根都红了。他抓起手边仅剩的餐巾纸揉成一团砸过去：“闭上你的嘴，詹姆！再胡说我就把你偷偷改装横扫七星、想让它喷彩虹尾气的事情告诉麦格教授！”

“嘿！兄弟，这可不厚道！”詹姆轻松接住纸团，毫不在意地挑眉，“不过比起我的扫帚，我更关心你的‘康复进度’！我敢打赌，用不了多久，整个格兰芬多休息室都会流传开，我们负伤的布莱克先生，在医疗翼望眼欲穿，就等着……”他故意拉长调子，眼神促狭地瞟向门口方向。

就在这时，医疗翼厚重的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庞弗雷夫人端着一个冒着诡异气泡的墨绿色药瓶，像一座移动的、散发着生骨灵气味的正义之塔，走了进来。她锐利的目光扫过地上的枕头、揉皱的纸团、以及詹姆那副明显在“骚扰病人”的得意表情。

“波特先生！”庞弗雷夫人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布莱克先生需要的是静养，不是听你的无稽之谈！你的声音足够让曼德拉草提前成熟！现在，立刻，离开！如果你还想在晚餐前踏进这里一步的话！”她弯腰捡起枕头，精准地塞回西里斯背后，动作带着“再闹就灌双份药”的威胁。

詹姆瞬间像被掐住了脖子，所有调侃卡在喉咙里。他飞快地举起双手，脸上堆满最无辜的笑容：“马上走！庞弗雷夫人！我保证绝对安静！西里斯你好好……享受静养！”他挤眉弄眼地对西里斯做了个“兄弟加油”的口型，又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门口（艾黛拉离开的方向），然后才在庞弗雷夫人严厉的注视下，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溜了出去。门在他身后沉重地关上。

喧嚣瞬间被隔绝，医疗翼里只剩下阳光移动的微尘和生骨灵那股刺鼻的清新味道。西里斯靠在枕头上，长长吁出一口气，但胸腔里那颗心还在为詹姆的话和刚才那个短暂的身影而怦怦乱跳。“无稽之谈……”他低声嘟囔着，试图压下脸上的热度，但那份不受控制的、带着点傻气的笑容却怎么也收不住。

接下来的几天，医疗翼成了西里斯·布莱克情绪起伏的孤岛。庞弗雷夫人的生骨灵依旧难喝得令人发指，右臂的疼痛在好转与反复间拉锯。詹姆被严格限制了探视时间和音量，但莱姆斯·卢平和小矮星彼得会按照学院规定的时间前来探望。

卢平总是带着一种温和的沉稳。他会带来各科详细的笔记，用清晰平和的语调简述课堂要点和作业要求。有时会安静地陪他下一盘巫师棋，或者分享一些城堡里无关紧要但有趣的小道消息。彼得则常常显得有些紧张和局促，他会带来一些从礼堂顺来的小面包或水果，结结巴巴地讲着公共休息室里的琐事或者魁地奇训练场上的见闻。

然而，西里斯发现自己的注意力总是不自觉地飘向门口，期待着那个银绿色的身影。

艾黛拉·格林格拉斯的出现，依旧带着斯莱特林特有的精确和距离感，但西里斯渐渐察觉出一些极其细微的变化。她总是在庞弗雷夫人查房结束后的短暂空档，或者临近宵禁前、走廊人迹稀少时出现。停留的时间依旧不长，但氛围似乎不再那么紧绷。这些变化，都是在那个“会”字之后，在他们之间那层看不见的冰墙悄然融化之后才出现的。

有时是午后，她抱着书本悄无声息地推门进来。将笔记放在床头柜的动作依旧利落。

“变形术，”她开口，声音平静，“麦格教授强调了阿尼马格斯前期魔力波动的风险控制点，在第三页图表下方。”她顿了顿，目光落在他的手臂上，停留的时间似乎比之前长了那么半秒，“……感觉好些了？庞弗雷夫人今天怎么说？” 语气里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属于朋友间的询问意味。

西里斯立刻坐直一些，笑容自然：“好多了！她说骨头长得比预期快，再过两天就能拆掉这层‘盔甲’了。”他晃了晃缠着绷带的右臂，“就是这药……”他对着那瓶墨绿色的液体做了个夸张的苦脸，“简直比斯内普熬的失败魔药还可怕。”

艾黛拉几不可察地微微蹙了下眉，显然对这个名字的提及感到一丝不悦。“忍忍吧。至少它有效。”她的回应带上了一点微乎其微的、近乎安慰的意味。“魔药学笔记在卢平那里。斯拉格霍恩的月长石论文，别拖到最后一刻。”她提醒道，语气里带着点朋友间才有的、轻微的告诫。她似乎犹豫了一下，指尖无意识地划过笔记封面，才用更轻的声音补充：“塞西莉亚…她也很担心你，让我问问情况。” 说完，她微微点头，转身离开。

有时在傍晚，她会像之前一样安静地坐在几步远的椅子上看书。但有一次，西里斯在看魁地奇杂志（彼得带来的），指着上面最新款横扫系列的广告，随口抱怨：“真想快点好起来，试试这个新扫帚柄的抓握设计，据说转弯提速特别快。”

艾黛拉从她的魔药典籍上抬起头，目光扫了一眼杂志彩页上造型流畅的扫帚。“横扫系列一直以速度见长，”她平静地接话，声音在安静的病房里显得清晰，“但稳定性是短板，尤其在高空急转时，对骑手核心力量要求很高。”她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措辞，然后补充了一句，带着一丝非常克制的、属于她个人的观点，“……光轮系列在平衡性上一直更胜一筹。”说完，她又低下头，仿佛只是客观评价，但西里斯捕捉到她指尖无意识地摩挲了一下书页的边缘。

“你也关注魁地奇？”西里斯有些意外，眼睛亮了起来。

艾黛拉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翻过一页书，才淡淡地说：“格林格拉斯家持有光轮比赛扫帚公司的少量股份。了解产品是基本常识。” 她停顿了一下，目光依旧停留在书页上，但声音放得更平缓自然了些：“而且，我哥哥以前在德姆斯特朗是找球手。他……” 她的声音微妙地顿住，仿佛后面的话在舌尖打了个转又被咽了回去，然后才继续道：“……他偶尔会看比赛分析，技术层面……讲得很准。” 她终于抬眼，灰蓝色的眸子看向西里斯，带着一丝坦率，那眼神里似乎还藏着点别的，比如……他之前信誓旦旦说要教她骑扫帚的承诺。“魁地奇……确实不错。” 说完这句，她又迅速垂下眼帘。

西里斯嘴角的笑意更深了。这不仅仅是因为她提及了家庭，更是因为她那最后一句带着点别扭的、直接的肯定——“魁地奇……确实不错。” 这简直像从她严谨的字典里蹦出来的一个小惊喜。更重要的是，他捕捉到了她眼神里那一闪而过的、未被说出口的关联——她记得他说过要教她！

另一次，当西里斯再次指着魔药笔记上关于日光激活月长石粉的操作细节，问“具体怎么把握照射时间？书上说‘短暂’，这太模糊了”时。

艾黛拉放下书走过来，倾身看向笔记。这次她没有保持之前那种刻意的距离，靠近了一些，西里斯能清晰地闻到她发间清冽的薰衣草香，隐约浮动在生骨灵的气味中。“日光强度不同，时间也不同。”她低声解释，声音比平时柔和，“通常，在英格兰春夏的晴天，十到十五秒就足够。关键看粉剂边缘是否出现一层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银晕。”她一边说，一边用指尖在笔记空白处虚虚画了一个小圈，“就是这里，需要非常仔细地观察。”

她的指尖离笔记纸面很近，离西里斯放在笔记上的左手也只有寸许。西里斯屏住呼吸，目光从她专注讲解的侧脸移到她纤细的指尖。

“……明白了，观察银晕。”西里斯点点头，感觉自己的声音有点发紧。

“嗯。”艾黛拉应了一声，直起身。她似乎也意识到刚才靠得有些近，不动声色地向后挪了半步，目光看向挂钟。“时间到了。”她低声说，迅速收拾东西。在转身离开前，她脚步顿了一下，没有回头，但声音清晰地传来，带着一丝极淡的、几乎听不出的别扭，“……那个新扫帚，等你手好了再试。别急。” 她停顿了半秒，声音更低了些，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柔和：“……塞西莉亚在信里，又开始叫你‘卷毛哥哥’了。”她似乎顿了一下，才继续道，语气平静但含义明确：“……之前那段时间，就是……我们……没什么联系的时候，她在信里没提过你，自然也没用这个称呼。”

西里斯的心跳仿佛漏了一拍。

* 那句别扭的关心“别急” —— 是她的。

* 那句带着童真亲昵的“卷毛哥哥” —— 是塞西莉亚的！而且艾黛拉明确地告诉了他：这个称呼回来了！她平静的补充像一把小钥匙，打开了那扇紧闭的门——她承认了在两人关系冰封、断绝联系的那段时期，她不会在给妹妹的信里提及他，塞西莉亚自然也不会问起，这个熟悉的昵称也因此中断了。而现在，一切都重新连接上了。塞西莉亚重新知道了他的消息，并且恢复了那个只属于他的、可爱的昵称。

* 还有那句“魁地奇确实不错”和她眼神里一闪而过的潜台词——她记得他提出教她骑扫帚的事！这比任何直接的回应都更让他心跳加速。

* 甚至那缕萦绕的薰衣草香……都是属于她的痕迹。

这些碎片拼凑在一起，形成一种前所未有的、温暖的归属感。嘴角不受控制地越咧越大，最后演变成一个无声的、灿烂无比的笑容。庞弗雷夫人的生骨灵再苦，也挡不住这份在“麻烦”和界限之外、悄然滋长的、带着薰衣草香、理性火花、一点家庭轶事、童言无忌和一个未竟承诺的温暖所带来的回甘。他枕着那本笔记，看着窗外最后一抹天光消失，心里充满了对拆掉绷带那天的期待。不仅是为了魁地奇，更是为了能更自在地站在那个银绿色的身影旁边，或许还能兑现那个教她骑扫帚的约定，当然，还有揉一揉某个叫他“卷毛哥哥”的小家伙的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