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倪

她就趴在那里，离我的脚尖不到半米。那根撬棍还深深插在她后腰偏上的位置，只露出一截沾满暗红和油污的冰冷金属柄。血，暗红色的、粘稠的血，正从她身下不可遏制地蔓延开来，像一张不断扩大的、猩红的地图，边缘缓缓地、贪婪地吞噬着地上散落的黑色油污和金属碎屑，发出一种微弱的、令人作呕的“滋滋”声。那摊猩红在昏黄的白炽灯下，反射着诡异的光。

刚才那一切……是真的？

我杀了她？我……杀了林晓月？

这个念头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进混沌的脑子。胃里猛地一阵翻江倒海，酸腐的液体直冲喉头。“呃……” 我猛地弯腰，控制不住地干呕起来，却只吐出几口酸涩的胆汁，灼烧着食道。冷汗如同冰冷的蚯蚓，瞬间爬满了整个后背，浸透了粘腻的工作服，紧贴在皮肤上，带来一阵阵刺骨的寒意。

身体像是被抽掉了所有骨头，靠着冰冷的卷帘门，我一点一点滑坐到地上，瘫软在冰冷油腻的水泥地上。裤子上立刻沾满了混合着油污和……她血迹的污渍。我下意识地想挪开，身体却沉重得不听使唤，只能眼睁睁看着那片冰冷的、粘腻的猩红，一点点浸润我的裤腿。

眼睛死死地盯着那具趴伏的、不再动弹的身体。几缕黑色的湿发黏在她苍白的侧脸上，刚才还疯狂扭曲的面容，此刻只剩下一种空洞的平静。她的眼睛半睁着，没有焦距地望着前方地面，空洞得像两口废弃的枯井。

是我干的。

是我把那根撬棍……捅进了她的身体。

巨大的恐惧和一种灭顶的、冰冷的虚无感瞬间攫住了心脏，像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挤压。呼吸变得无比困难，每一次吸气都像吞下冰渣和玻璃。我杀了人……我杀了我的妻子……警察……警察刚才才走！他们会不会回来？那个矮个子警察的眼神……他肯定怀疑了！他看到那辆破车了！他看油桶了！

念头如同失控的野马在脑中疯狂冲撞。必须处理掉！像陈默一样！这个念头带着一种毁灭性的本能，猛地冲散了部分恐惧和眩晕。对，处理掉！埋了？埋哪里？厂区后面是荒地……但土太硬，而且警察随时可能回来！丢河里？最近的河太远……

目光不受控制地、带着一种绝望的疯狂，猛地扫向厂房最深处、靠近围墙的那个角落——那几个巨大的、沉默矗立的废机油桶。

其中一个，里面装着陈默。

现在……

这个想法让我自己都打了个寒颤。但恐惧和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就是那里！那里是唯一的选择！黑暗、粘稠、能把一切都吞噬掉！

一股蛮力不知从哪里涌了出来。我挣扎着，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爬起来，双腿还在剧烈地颤抖。踉跄着冲向工具墙，抓起一大卷粗糙的、沾满油污的麻绳，又抄起一把沾着陈默血迹的、沉重的撬棍（不是插在林晓月身上那把，是另一把）。冰冷的金属触感让我稍微找回一丝病态的“掌控感”。

我喘着粗气，一步步挪回林晓月的尸体旁。浓烈的血腥味熏得我几乎窒息。我不敢看她的脸，目光死死盯着她腰上那根刺眼的撬棍柄。深吸一口气，带着一种近乎麻木的狠厉，我伸出手，握住了那冰冷粘腻的金属柄。

用力！

“噗嗤……”

伴随着令人牙酸的、肌肉组织和金属摩擦的黏腻声响，撬棍被猛地拔了出来！一股温热的、带着腥气的液体随之喷溅而出，有几滴溅到了我的脸上和手上，滚烫得吓人。林晓月的身体因为这粗暴的动作，剧烈地抽搐了一下。

我再也忍不住，猛地别过头，再次剧烈地干呕起来，眼泪鼻涕糊了一脸。胃里空空如也，只有胆汁在灼烧。

不行！不能停！

我胡乱地用袖子抹了一把脸，强迫自己转回头。用麻绳在她腰腹伤口处上方死死地缠了几圈，打了个死结，试图减缓那可怕的流血速度——不是为了她，是为了搬运时不留下太明显的血迹拖痕。做完这一切，我抓住她冰冷僵硬的胳膊，开始用力将她向油桶角落拖拽。

她的身体比想象中更沉，冰冷而僵硬。拖拽时，她的头无力地在地面上磕碰着，发出沉闷的声响。身后留下一条断断续续的、被拖得模糊的血痕。每一步都无比艰难，汗水混着脸上的血污不断滴落，和地上的油污血迹混在一起。每一次用力，都像是在拖拽着自己坠向更深的地狱。

终于，把她拖到了那几个巨大的油桶旁。空气里那股废机油的刺鼻气味更加浓烈，混合着新鲜的血腥，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甜腻。我靠在冰冷的油桶壁上大口喘气，肺部火辣辣地疼。

目光落在那个装着陈默的油桶上。盖子紧紧盖着，像一座沉默的坟墓。旁边还有一个容量稍小的，盖子虚掩着，里面也是粘稠乌黑、几乎快满溢的废机油。

就是它了。

我扔掉撬棍，双手用力，推开那个沉重铁盖。一股更加浓郁的、带着强烈化学气味的恶臭扑面而来。黑色的油面在昏暗光线下泛着死寂的微光。

然后，是力气活。托举、搬抬、塞入……林晓月的尸体比陈默轻一些，但更加僵硬。她的头、肩膀、然后是腰腹……一点点没入那粘稠冰冷的黑色油液中。黑色的油污迅速包裹了她苍白的脸、凌乱的黑发、沾满血迹的衣服……最后，只剩下那被麻绳缠绕的腰部还露在外面。我抓住她的腿，用力往下按。

粘稠的机油阻力很大。她的身体缓慢地沉下去，像沉入一片无光的沼泽。黑色的油面冒出一串细小的气泡，随即又归于平静。最后，连那截麻绳也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