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本小说网 > 现代小说 > 风起百合原:她与她的未命名诗
本书标签: 现代  GL文社  双女主     

情难平

风起百合原:她与她的未命名诗

秦璐的恋爱履历,若是打印出来,大概能密密麻麻写满三页A4纸。而梁溪,作为她名义上交往最久的Omega,直到第五年才迟钝地察觉到其中的蹊跷。这迟钝并非源于信任,更像是一种近乎麻木的感知延迟。

那天清晨,公寓客厅里惯常弥漫的、属于秦璐的冷冽松针信息素,被一种过分甜腻的草莓糖精味道搅得支离破碎。梁溪吸了吸鼻子,一丝若有若无的陌生Omega信息素还固执地攀附在空气里,像没清理干净的蛛丝,缠得人喉咙发紧。这味道……是昨晚秦璐带回来的人留下的?

梁溪端着煎蛋盘子从厨房出来,视线习惯性地扫过玄关——一只亮闪闪的、缀着廉价水钻的发圈,正孤零零地躺在深色的木地板上,与这个简约昂贵的空间格格不入。

恰在此时,秦璐从主卧走出来,睡袍松散地系着,露出线条优美的锁骨。她慵懒地打了个哈欠,目光精准地捕捉到了梁溪落在发圈上的视线。

“哦,那个啊,”秦璐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听起来漫不经心,“昨晚部门聚餐,有个新来的小Omega喝多了,同事让我顺路送她回家,估计是她在车上不小心掉的。”她走过去,用脚尖随意地将那枚发圈踢进了玄关柜的阴影里,仿佛那是什么碍眼的垃圾。

梁溪点点头,将煎蛋放在餐桌上。“吃早饭吧。”她的声音很轻,没什么起伏。秦璐的解释合情合理,不是吗?她总是很忙,人缘很好,乐于助人……梁溪说服着自己,将那丝异样的甜腻气息归咎于通风不畅。

几天后,秦璐洗完澡,湿漉漉的头发披散着,正对着镜子吹头发。梁溪拿着干净的毛巾走过去,想帮她擦干发梢。目光无意间掠过秦璐光滑的后颈——那里,靠近腺体边缘的地方,赫然印着一个新鲜的、微微泛红的齿痕。

梁溪的手指顿在半空。

秦璐从镜子里捕捉到她的目光,动作没有丝毫停顿,反而侧了侧头,将那齿痕更清晰地暴露在梁溪眼前,语气轻松得像在谈论天气:“这个?啧,别提了。昨天下午去健身房,那个新买的史密斯机有毛病,配重片卡了一下弹回来,正好刮到这儿。疼死了,器材部那帮人真该好好检修了。”她甚至还皱了皱眉,仿佛在回味那莫须有的疼痛。

梁溪沉默地看着那个齿痕,形状清晰,边缘带着一点细微的破皮,怎么看都不像是冰冷器械能造成的伤口。但秦璐说得那么笃定,那么自然。她最终只是“嗯”了一声,接过吹风机,小心地避开那个位置,默默地替秦璐吹干头发。暖风嗡嗡作响,吹散了梁溪心底最后一点疑虑。器械刮伤……也是有可能的,健身房那种地方,磕磕碰碰难免。

类似的事情像细小的沙砾,无声无息地累积着。秦璐衬衫领口偶尔沾染的不同香水味,她深夜回来时身上信息素微妙的混杂感,手机屏幕亮起时那些一闪而过的、备注亲昵的来电显示……每一次,秦璐都能找到无懈可击的理由:客户喷的香水太浓烈,应酬场合鱼龙混杂,那是她关系好的表妹/堂姐/闺蜜……梁溪像一个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接收着这些指令,然后选择“相信”。不是她真的蠢到毫无察觉,而是她的“反应弧”长得惊人。那些疑虑的萌芽需要漫长的时间才能在她迟钝的神经末梢堆积成足以引发警觉的信号。等她终于觉得哪里不对,想要开口询问时,那些细微的证据早已被秦璐清理得干干净净,或者被更新的、看似合理的解释覆盖。

秦璐似乎也精准地拿捏住了梁溪的这个“弱点”。她享受着这种游刃有余,甚至带着一种残忍的兴味,像是在进行一场单方面的实验,测试梁溪的底线究竟在哪里,她的后知后觉能延迟到什么程度。

真正让梁溪感到刺痛的,是秦璐对她的“标记”。作为Alpha,秦璐给予梁溪的标记,永远是“临时”的。她的理由冠冕堂皇:“溪溪,永久标记对Omega身体负担太大,而且会限制你的自由。我不想你被束缚。”她总在情热时,用尖利的犬齿刺破梁溪后颈的皮肤,注入那带着强烈占有欲的松针信息素,留下一个暂时性的印记。这印记如同秦璐本人一样,霸道却短暂,通常几周后就会随着新陈代谢而淡化消失。梁溪曾以为这是秦璐的体贴,后来才明白,这不过是方便她随时抽身、不留痕迹的“免责声明”。

那个改变一切的夜晚,来得毫无预兆。梁溪因为临时要回公司取一份落下的重要文件,提前结束了和朋友的聚会。城市的霓虹在车窗上流淌,她有些疲惫地揉着额角。车子驶近她们居住的高档公寓楼下时,梁溪习惯性地抬头望向顶层那扇巨大的落地窗——那是她们的客厅,也是秦璐最喜欢的地方。

然而此刻,那扇平日里透出温暖灯光的窗户,清晰地映出两个纠缠的人影。

梁溪的心脏猛地一沉,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她让司机停车,付了钱,几乎是踉跄着推开车门,站在公寓楼下的阴影里。距离不算近,但她依然能看清。

是秦璐。

她将一个身形娇小的Omega抵在冰冷的落地玻璃上。那个陌生的Omega背对着外面,双手无力地撑在玻璃上,身体微微颤抖。秦璐埋首在她颈间,动作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和情欲的炽热。月光和远处城市的灯光勾勒出她们紧贴的轮廓,像一幅活色生香的剪影画。

梁溪浑身冰凉,血液似乎都凝固了。她看着秦璐抬起头,嘴角似乎还沾染着一点深色的痕迹。然后,秦璐再次低头,狠狠地、充满占有欲地咬了下去!

那一瞬间,梁溪仿佛能听到犬齿刺破皮肤、信息素注入腺体的细微声响。她甚至清晰地看到了秦璐咬合的位置——就在那个Omega后颈腺体的正中央。

那个位置……梁溪的手下意识地抚上自己的后颈。那个位置,和她每次被秦璐留下临时标记的位置,一模一样!一丝不差!

世界在梁溪眼前旋转、崩塌。过去五年里所有那些被她忽略的、被她用“反应慢”搪塞过去的细节,如同海啸般席卷而来,带着冰冷的、令人窒息的真相,瞬间淹没了她。香水味、齿痕、深夜的信息素、闪烁的手机屏幕……还有那枚廉价的草莓发圈。它们不再是孤立的碎片,而是串联成一条清晰的、指向残酷现实的锁链。她不是反应慢,她是被秦璐长久以来的谎言和自身的怯懦蒙蔽了感知!脚踏多条船?五条?六条?恐怕只会更多!

不知道在楼下站了多久,直到双腿麻木,直到那扇落地窗后的灯光熄灭,梁溪才像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木偶,僵硬地、悄无声息地回到冰冷的公寓。秦璐还没回来,或者,是去了别处。

当秦璐终于带着一身慵懒餍足的气息,在凌晨时分用指纹打开家门时,梁溪就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没有开灯。黑暗里,只有窗外微弱的光线勾勒出她单薄的身影。

“还没睡?”秦璐有些意外,随即又恢复了惯常的语调,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敷衍。

“我看到你了。”梁溪的声音在寂静中响起,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在落地窗前。你标记了她。”她甚至没有力气去问“她是谁”。

秦璐的脚步顿了一下,随即发出一声短促的轻笑,仿佛梁溪问了一个极其幼稚的问题。她走到梁溪面前,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光,梁溪能看到她嘴角确实残留着一点干涸的血迹。秦璐伸出舌尖,慢条斯理地舔掉了那点猩红,动作带着一种事后的慵懒和……残忍的玩味。

“哦,你说那个啊。”秦璐的语气轻松得像在谈论晚餐,“临时标记而已,安抚一下小情绪。别那么大惊小怪。”她俯下身,凑近梁溪,松针信息素混合着陌生的Omega甜香扑面而来,带着强烈的侵略性。“反正,”秦璐的声音压低了,带着一种近乎嘲弄的恶意,“你从来都反应慢半拍,不是吗?等你反应过来,这事早就翻篇了。”她伸出手指,似乎想碰触梁溪苍白的脸颊,却被梁溪猛地偏头躲开了。

秦璐的手停在半空,眼神冷了下来,随即又化为一丝无所谓的漠然。“随你。”她直起身,不再看梁溪,径直走向卧室,“累了,睡了。”

那晚之后,梁溪的世界彻底失去了色彩。她像一个被设定好程序的幽灵,依旧住在那个公寓里,却与秦璐形同陌路。秦璐也乐得轻松,更加肆无忌惮,甚至不再刻意隐藏那些蛛丝马迹。梁溪的后知后觉似乎发展成了某种彻底的麻木,她不再追问,不再有任何情绪波动,只是沉默地旁观着秦璐身边流水般更换的新面孔。

巨大的精神压力和持续的、未被真正安抚的标记缺失(临时标记带来的安抚效果本就有限且短暂),终于击垮了梁溪的身体。她的腺体开始出现严重的炎症反应,信息素紊乱,高烧不退,整个人迅速消瘦下去。起初只是低烧和腺体红肿,她没在意。直到一天清晨,她昏倒在公寓冰冷的地板上。

再次醒来,入眼是医院刺目的白炽灯光和消毒水的味道。手背上扎着输液的针头,冰凉的液体正缓缓流入血管。医生表情严肃地告诉她,她的腺体炎症非常严重,已经引发了全身性的免疫反应和器官功能紊乱,常规的抑制剂效果微乎其微,反而会加重身体负担。

“梁小姐,你的情况很危险。”医生推了推眼镜,语气凝重,“现在最有效、也是唯一的办法,是让标记你的Alpha进行信息素疏导。她的本源信息素能最快地平息你腺体的暴动,稳定你的信息素水平。否则……”医生没有说下去,但眼神里的意思很明白:持续恶化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护士进来更换输液袋,动作轻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担忧:“梁小姐,您需要尽快联系您的Alpha伴侣。再这样下去,单靠抑制剂和消炎药,您的身体撑不了多久的。”护士指了指旁边监测仪上起伏不定的数据,“您需要她的信息素,刻不容缓。”

Alpha伴侣?信息素疏导?梁溪空洞的目光转向窗外。外面阳光正好,树影婆娑。她想起了秦璐。那个在法律和生理关系上,唯一能救她的人。

她颤抖着手,从枕头下摸出手机。屏幕上干干净净,没有秦璐的只言片语。她生病住院这几天,秦璐甚至没有打来一个电话问候。梁溪点开了那个几乎被她屏蔽的、置顶的聊天框。最后一条消息,还是几天前她昏倒前,机械性地回复秦璐一句“知道了”。

她犹豫了很久,久到指尖冰凉。求生的本能和对彻底终结的渴望在她脑中激烈交战。最终,那一点点微弱的、对“生”的留恋,驱使她颤抖着手指,发出了一条极其简短的信息:

璐,我腺体发炎住院了,在仁和医院7楼709。医生说要你的信息素疏导。很严重。

信息发送成功,石沉大海。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梁溪盯着手机屏幕,从正午刺眼的阳光,到黄昏温柔的暮色,再到窗外彻底被夜幕笼罩。手机屏幕始终一片死寂。没有回复,没有电话,更没有那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病房门口。

希望像被针扎破的气球,迅速干瘪下去,只剩下冰冷的绝望。就在梁溪觉得自己的意识也要随着这绝望沉入深渊时,手机屏幕突然亮了!

不是来电,也不是秦璐的回复。

是一条来自陌生号码的短信,但内容却让她瞬间如坠冰窟:

【群发通知】各位亲爱的前任/现任/暧昧对象们:因本人近期将开启一段新的、严肃认真的长期关系(已找到契合的灵魂伴侣!),为免造成不必要的困扰和误会,特此声明,本人秦璐与你们所有人的关系,无论过去进行到何种程度,均于本信息发送之时正式、单方面终止。感谢曾经的陪伴(如果有的话),江湖路远,各自珍重,勿扰。Bye~ —— 秦璐

群发!分手通知!在她生命垂危、急需对方救命信息素的时刻,秦璐竟然用一条群发短信,单方面宣布了和“所有人”(包括她梁溪在内)关系的终结!甚至是为了给她所谓的“第六任”(或许是第七、第八任?)新欢,那个“契合的灵魂伴侣”,烙下终身标记而扫清障碍!

“噗——”一口腥甜猛地涌上喉头,梁溪控制不住地剧烈咳嗽起来,鲜血染红了洁白的被单。监测仪发出尖锐刺耳的警报声。

护士和医生闻声冲了进来,病房里瞬间一片混乱。“梁小姐!冷静!深呼吸!”护士焦急地按住她,医生迅速检查着仪器,“快!加大抑制剂剂量!联系血库备血!她的腺体暴动更剧烈了!”

“不行!抑制剂对她的效果已经到极限了!”医生看着飙升的数据,额头渗出冷汗,“必须找到她的Alpha!现在只有她的Alpha能救她!”

护士一边手忙脚乱地处理着,一边带着哭腔对梁溪喊:“梁小姐!您听见了吗?再不用您Alpha的信息素疏导,您的身体真的撑不住了!您会死的!”

会死的……

这三个字像冰冷的锤子,狠狠砸在梁溪早已千疮百孔的心上。她停止了咳嗽,任由嘴角的鲜血蜿蜒流下。目光越过慌乱的人群,再次投向窗外。城市的霓虹依旧闪烁,映照着病房冰冷的墙壁,也映照着手机屏幕上那条群发的、宣告她彻底出局的分手短信。

秦璐此刻在做什么呢?大概正满怀柔情蜜意,在那位“灵魂伴侣”的颈后,用同样的位置,烙下象征永恒的终身标记吧?就像当初对她做临时标记一样,精准而熟练。

一股前所未有的、冰冷的清明,瞬间驱散了梁溪大脑中所有的混沌和麻木。五年来的迟钝、隐忍、自欺欺人,在此刻被这极致的背叛和濒死的绝望淬炼成了一种决绝的勇气。

反应慢半拍?

是啊,她梁溪对背叛和伤害的反应,总是慢得可笑,慢得可悲。

慢到需要付出生命的代价才终于看清。

但这一次,在关乎生死的终点线上,她不想再慢了。

在护士惊恐的尖叫声和医生徒劳的呼喊中,梁溪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抬起那只没有扎针的手。动作前所未有的迅疾,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精准。

她没有去按呼叫铃,也没有试图抓住任何人的手。

她的手指,坚定地、毫不犹豫地,伸向了插在自己鼻腔里的那根维系着氧气的透明软管。

然后,猛地一拔!

冰冷的塑料管被剥离的感觉异常清晰。监测仪上代表血氧饱和度的曲线,瞬间从起伏的波浪,拉成了一条笔直向下的、令人绝望的直线。刺耳的警报声变成了单一的、持续的长鸣。

世界的声音迅速远去,视野被无边的黑暗温柔地吞噬。

在意识彻底消散的最后一瞬,梁溪的嘴角似乎极其轻微地向上弯了一下。

这一次……终于,抢在她前面了。

上一章 东京不太热 风起百合原:她与她的未命名诗最新章节 下一章 情能补拙(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