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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瑾握瑜

风起百合原:她与她的未命名诗

黑暗,是沈怀瑾最忠诚的臣民,也是她最熟悉的疆土。但这片疆土并非空无一物。七年前那个充斥着廉价纸张气味、消毒水刺鼻和少女恶意哄笑的下午,像一道永不愈合的狰狞伤疤,深深烙印在这片黑暗的核心,日夜灼烧。此刻,她栖息在这片由昂贵隔音材料和厚重天鹅绒窗帘构筑的堡垒中央,眼上覆盖着一条精致的黑色蕾丝布带。这并非为了遮丑,那空洞的眼窝早已被精心修饰。这蕾丝,是她为自己加冕的荆棘王冠,是隔绝窥探的屏障,更是……为即将到来的猎物预留的裹尸布。指尖无意识地描摹着蕾丝边缘繁复的花纹,冰冷的触感让她想起另一种锋利的边缘——纸片的边缘,划过眼球时那瞬间的冰凉与随之而来的、炸裂般的灼痛。

门外,父亲沈艋疲惫而压抑的声音,隔着厚重的门板,模糊地传来:

“……这是最后一个了……再不行……”

“……试试吧……报酬……”

又一个祭品。沈怀瑾的唇角,在黑色蕾丝覆盖的阴影下,极其缓慢地弯起一个冰冷的、近乎虔诚的弧度。又一个妄想用廉价同情和心理学名词撬动地狱之门的蠢货。她安静地“听”着门锁弹开的轻响,一个陌生的、带着怯懦和小心翼翼讨好的脚步声,踏进了她精心布置的刑场。

“沈小姐?”声音响起。

轰——!

那声音!像一把生锈的钝刀,狠狠劈开了沈怀瑾记忆里精心封存的棺椁!时光磨砺了它的棱角,染上了生活的尘埃,但那骨子里怯懦之下掩藏的、令人作呕的傲慢底色——常握瑜!那个名字带着当年试卷碎片粗糙的质感、廉价香水混合汗液的酸腐气味,以及……眼球被硬生生划破时,那声只有她自己能听见的、薄膜破裂的轻响,瞬间攫住了她!

她竟然敢来?!以这种摇尾乞怜的姿态?!

沈怀瑾的身体在宽大的扶手椅里纹丝未动,覆盖着黑色蕾丝的眼窝转向声音来源的方向。搭在扶手上的指尖,深深掐进掌心柔软的丝绒里,留下深刻的月牙形凹痕。脸上的表情却平静得如同古井深潭,只有被蕾丝覆盖的“视线”,穿透了黑暗,死死锁定了门口那个因紧张而微微佝偻的身影。

“谁?”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被打扰的茫然和疏离,透过蕾丝,带着一种奇异的、非人的质感。

“我……我叫常瑜,”那个声音干涩地吞咽了一下,努力挤出职业化的平稳,“是新来的看护。”

常瑜?沈怀瑾无声地咀嚼着这个欲盖弥彰的名字,舌尖仿佛尝到了当年伤口涌出的血腥铁锈味。家道中落,昔日颐指气使的校园女王,沦落到要匍匐在她这个“瞎子”脚边讨食了?命运这记耳光,真是……又响又亮。

“哦。”沈怀瑾只淡淡应了一个字,仿佛对方报出的只是一个即将被写入审判书的编号。她重新将覆盖着黑色蕾丝的脸转向窗外那永恒不变的黑暗方向,留下一个冰冷、神秘、如同裹着尸布的雕像般的侧影。房间里死寂的空气重新凝固,唯有那昂贵的、沉郁的冷香,无声地、沉沉地压下来,带着坟墓的气息。

常握瑜站在那片令人窒息的昏暗里,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冰渣。那条覆盖在沈怀瑾眼上的黑色蕾丝,在落地灯浑浊的光线下,勾勒出深陷的眼窝轮廓,像一个不详的图腾。它遮住了空洞,却让那张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更添一种非人的、审判者般的冷酷。房间巨大、冰冷、奢华,却像一座精心打造的活人墓穴。她的目光扫过那件搭在椅背上的白色丝绸睡衣,柔顺得像一抹凝结的月光,却让她联想到停尸间里覆盖尸体的白布。

“沈小姐?”常握瑜的声音干涩发紧,带着自己都厌恶的颤抖。

没有回应。只有死寂,和被黑色蕾丝放大的、无形的注视感。

常握瑜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靠近。她看到矮几上水晶杯里只剩下浅浅一层水。“我给您……加点水?”她伸出手,指尖冰凉。

就在即将触碰到杯壁的刹那,沈怀瑾的手动了!快如闪电,精准狠戾!那只苍白的手像冰冷的铁钳,猛地扣住了常握瑜伸过来的手腕!

“啊!”常握瑜猝不及防,痛呼出声,感觉腕骨几乎要被捏碎。她想挣脱,那力量却纹丝不动。

覆盖着黑色蕾丝的脸缓缓转过来,“看”向她。常握瑜感觉自己像被钉在了标本板上,在那道无形的、穿透蕾丝的“目光”下无所遁形。

“常小姐,”沈怀瑾开口了,声音透过蕾丝,带着一种奇异的摩擦感,轻飘飘的,却直刺骨髓,“在永恒的黑暗里待久了,耳朵会变得异常……虔诚。”她微微歪着头,似乎在专注地“聆听”着什么,被蕾丝覆盖的唇线勾起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弧度,“你猜,一个戴着‘面纱’的盲人,最敏感的是什么?”

常握瑜的心脏狂跳起来,咚咚咚地撞击着胸腔,声音大得她自己都觉得震耳欲聋。她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感觉手腕上的脉搏在那冰冷的指尖下疯狂地搏动、挣扎。

沈怀瑾的指尖,就轻轻搭在常握瑜手腕内侧最脆弱的那片皮肤上,感受着皮肉之下那根纤细的血管,正以一种濒死般的频率剧烈搏动。噗通、噗通……每一次跳动都清晰得如同地狱的鼓点,穿透了七年的黑暗、恨意和眼前的黑色蕾丝,带来一种近乎高潮的扭曲快感。

她缓缓抬起头,蕾丝覆盖的“视线”仿佛穿透了常握瑜的皮囊,直抵灵魂深处那肮脏的罪证。

“是仇人手腕动脉的跳动声。”沈怀瑾的声音很轻,如同神父在告解室里的低语,每个字却像淬了冰的钉子,精准地钉入常握瑜的耳膜,“清晰,响亮……像七宗罪书上敲响的丧钟。常小姐,你听,你的‘傲慢’之心,跳得……多么慌张啊。”

常握瑜猛地抽回手,踉跄后退,撞在冰冷的梳妆台上,瓶罐惊慌地叮当作响。她脸色惨白如纸,惊恐地瞪着那张被黑色蕾丝覆盖的脸,那蕾丝仿佛吸走了房间里最后一丝生气。

折磨,如同最精密的宗教审判,有条不紊地展开。

“常小姐,把《七宗罪》拿来。”沈怀瑾靠在躺椅上,覆盖着蕾丝的脸朝向常握瑜的方向,声音慵懒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我想听点……有深度的东西。”

常握瑜的心猛地沉了下去。她僵硬地走向书架,指尖划过一排排精装书脊,最终抽出了那本厚重、封面印着扭曲拉丁文字的《七宗罪》。书页冰冷沉重,像一块墓碑。

她翻开书,昏黄的灯光下,黑色的铅字如同爬行的诅咒。沈怀瑾示意她坐下,开始读。

“就从……‘暴食’那一章开始吧。”沈怀瑾的声音幽幽传来,“那个胖子,被迫吃下自己的内脏那段。读得……投入些,常小姐。让我感受一下,那种被撑裂的痛苦。”

常握瑜的喉咙像被砂纸磨过。她清了清,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每一个字都像从喉咙里抠出来的血块:“……他被迫……吃……盘子里的东西……是……是他自己的……”

时间失去了意义,常握瑜耳边只剩下了钟摆晃动的声音,像催命符,像在审判着沈怀瑾身边的自己。她看不清沈怀瑾的身影,却能清晰的感受到那来自审判官的……极致威严。

“停。”沈怀瑾突然打断,覆盖着蕾丝的脸精准地转向常握瑜的方向,声音冷得像西伯利亚的冻土,“约翰·杜说,暴食者死于被迫进食。那么,常小姐,”她的声音陡然压低,带着一种毒蛇吐信般的轻柔,“你觉得,一个因为‘嫉妒’(Envy)和‘傲慢’(Pride)而肆意欺凌、伤害他人的人……最终该死于什么?”

常握瑜的身体瞬间僵硬,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嫉妒?傲慢?这两个词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她的灵魂上!记忆的闸门被强行撞开——

逼仄的、弥漫着厕所消毒水刺鼻气味的隔间。她被几个女生嬉笑着按在湿漉漉的地面上。常握瑜,穿着当时最时髦的短裙,居高临下地站着,手里捏着一张被揉皱的、写满漂亮字迹的试卷——那是沈怀瑾的满分试卷。常握瑜的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扭曲的嫉妒和病态的得意。

“沈大小姐,天之骄女?嗯?”常握瑜的声音尖利刻薄,带着浓重的江城口音,“长得漂亮,成绩好,家里有钱了不起?今天就让你尝尝掉进泥里的滋味!”

她狞笑着,将那张试卷粗暴地揉成一团,然后,当着沈怀瑾惊恐绝望的眼睛,用尽力气撕开!粗糙的纸片边缘在撕裂声中变得锋利。

“喜欢看?让你看个够!”常握瑜俯下身,带着一种施虐的快感,将那片锋利的、带着毛刺的纸片碎片,狠狠地向沈怀瑾那双盛满惊恐和泪水的、漂亮得惊人的眼睛按去!

“不——!!!”沈怀瑾撕心裂肺的尖叫被旁边女生的哄笑声淹没。

冰凉的、粗糙的触感划过眼球表面,紧接着是难以言喻的、撕裂般的剧痛!世界瞬间被一片粘稠滚烫的猩红淹没,然后是永恒的、冰冷的黑暗降临。常握瑜那张因嫉妒和施虐快感而扭曲放大的脸,成了沈怀瑾最后看到的、烙印在灵魂深处的恐怖画面。

“……!”常握瑜手中的《七宗罪》再次沉重地滑落在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她猛地捂住嘴,胃里翻江倒海,强烈的呕吐感和窒息感攫住了她。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不是因为现在的恐惧,而是因为那被强行撕开的、血淋淋的、无法辩驳的罪证!沈怀瑾什么都记得!她不是失忆的瞎子!她是带着记忆、带着仇恨从地狱爬回来的复仇女神!

房间里死寂得可怕,只有常握瑜压抑的、破碎的抽泣声和窗外隐隐传来的闷雷。沈怀瑾覆盖着黑色蕾丝的脸,依旧朝着常握瑜的方向,一动不动。几秒钟令人窒息的沉默后,她忽然发出一声极轻、极低的笑声。那笑声干涩,毫无温度,甚至带着一丝……奇异的、令人毛骨悚然的自我调侃意味。

她的指尖轻轻抚过覆盖在眼上的黑色蕾丝边缘,动作轻柔得像在抚摸情人的脸颊。

“啊……”她轻轻叹息一声,声音恢复了那种轻飘飘的、带着点漫不经心的疏离,仿佛刚才那场血淋淋的灵魂拷问从未发生,“常小姐对以上我说的话不必在意。” 她微微歪了歪头,覆盖着蕾丝的脸在昏暗中如同一个神秘的符号,“就当……我是一个爱疯了《七宗罪》的瞎子就好。”

这句话,如同突然松开绞索的一线生机!常握瑜剧烈抽泣的身体猛地一顿,几乎屏住了呼吸。那冰冷的、几乎要将她灵魂冻结的恐惧感,瞬间裂开了一道缝隙!“爱疯了《七宗罪》的瞎子”?她……她是在解释刚才那些话只是对书的狂热?她没认出我?她只是……一个沉浸在自己黑暗世界里的、有点疯癫的可怜虫?这个念头像一株有毒的藤蔓,瞬间缠绕住常握瑜濒临崩溃的神经,滋生出一丝微弱却极其强烈的侥幸!也许……也许真的只是巧合?也许沈怀瑾根本不知道“常瑜”就是“常握瑜”?巨大的恐惧压力下,这丝侥幸被无限放大,几乎让她虚脱般瘫软下来。她甚至不敢再去看沈怀瑾的脸,生怕泄露自己内心的狂喜和如释重负。她只是低着头,肩膀依旧因为刚才的冲击而微微颤抖,但抽泣声却慢慢平息了,只剩下劫后余生般粗重的喘息。

窗外,酝酿已久的雷暴终于降临。一道惨白刺目的闪电,瞬间将房间映照得如同末日审判的殿堂!巨大的惊雷紧随其后,仿佛要将整个屋顶掀翻!狂风卷着暴雨,疯狂地抽打着玻璃窗,发出密集而狂暴的噼啪声。

就在这天地震怒、雷声轰鸣的顶峰瞬间,沈怀瑾动了!覆盖着黑色蕾丝的脸转向常握瑜窄床的方向,像一个收到指令的幽灵。她无声无息地滑下床,赤裸的、苍白的双足踩在冰凉光滑的地板上,径直飘向常握瑜。

又一道闪电照亮房间!常握瑜惊恐地看到,那个覆盖着黑色蕾丝的苍白身影,已经无声无息地站在了她的床边!蕾丝下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刺穿她的灵魂!

“起来。”沈怀瑾的声音穿透狂暴的雨幕和震耳欲聋的雷声,冰冷、清晰,带着最终审判的威严。

常握瑜的身体被巨大的恐惧冻结,但心底那丝侥幸还在微弱地挣扎:她只是需要照顾……她只是……沈怀瑾的手伸了过来,没有触碰,却带着一股无形的、无法抗拒的力量。常握瑜如同被操纵的木偶,踉跄着被那股冰冷的气息驱赶着,走向房间深处那个巨大、泛着幽冷白光的大理石浴缸。冰冷的水汽混杂着沉郁的熏香,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死亡的气息。

“放水。”沈怀瑾站在浴缸边,覆盖着蕾丝的脸朝向水龙头的位置,简洁的命令如同刽子手举起屠刀前的宣告。

常握瑜的手指抖得如同风中残烛,摸索着找到冰冷的镀金龙头。旋开。哗——!冰冷的水流如同瀑布般汹涌而出,砸在光滑的浴缸底部,发出巨大的、空洞的回响,与窗外的暴雨声交织,形成一片混乱绝望的交响。

沈怀瑾静静“听”着水流声,覆盖着黑色蕾丝的脸微微仰起,像是在聆听圣谕。然后,她缓缓抬起一直握在手中的那根漆黑、光滑、如同法官权杖般的盲杖。它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金属般的冷硬光泽。

毫无预兆地,沈怀瑾猛地抬手!盲杖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狠狠抽在常握瑜的腿弯!

“呃啊!”常握瑜痛呼一声,膝盖骨重重磕在冰冷坚硬的大理石地面上,剧痛让她眼前发黑,冰冷的湿意瞬间浸透了她的睡裤。她狼狈地跪倒在湍急的水流边,像一只献祭的羔羊。

沈怀瑾向前一步,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跪倒的罪人。她俯下身,动作带着一种近乎神圣的庄严。那只冰冷的手,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温柔,轻轻抚上常握瑜因恐惧和痛苦而剧烈颤抖的脸颊,指尖滑过她冰冷的泪水和冷汗,然后顺着紧绷的下颌线,一路向下,最后精准地、如同铁钳般死死扣住了常握瑜的右手手腕——那只曾握着染血的试卷碎片,将她推入永恒黑暗的手腕。

然后,她另一只手稳稳举起那根象征审判的盲杖。冰冷的、光滑的杖尖,带着一种残酷的精准和仪式感,缓缓地、不容置疑地抵在了常握瑜右手手腕内侧,那层薄薄皮肤下剧烈搏动的、象征着生命的动脉之上。

冰冷的杖尖像一个无情的砝码,死死压在那疯狂搏动的生命之弦上。每一次跳动,都是绝望的哀鸣。

沈怀瑾微微俯身,散落的黑发有几缕垂下来,拂过常握瑜汗湿的额角。她的嘴唇凑近常握瑜剧烈颤抖的耳廓,温热的吐息像地狱的硫磺气息,声音轻得如同最后的赦免,却字字滴血:

“欢迎回来,我的‘傲慢’小姐,”她的声音穿透水声和雷声,清晰得如同冰锥凿击。然后,她清晰地、一字一顿地,吐出了那个被刻意掩埋的名字,每一个音节都如同冰冷的钢针,狠狠扎进常握瑜的心脏:

“常握瑜。”

轰——!!!

这三个字!如同三道最猛烈的惊雷,在常握瑜的脑海里轰然炸响!瞬间将她心底那点摇摇欲坠的侥幸和虚假的安全感彻底碾碎、化为齑粉!

她知道了!她一直都知道!她什么都知道!那所谓的“爱疯了的瞎子”……那漫不经心的自嘲……全都是伪装!全都是猫捉老鼠的戏弄!她就是在等这一刻!等着自己像个小丑一样,在自以为是的侥幸中放松警惕,再亲手将这层伪装撕得粉碎,将她赤裸裸地钉死在耻辱柱上!

巨大的绝望和冰冷的恐惧如同海啸,瞬间淹没了常握瑜!她所有的伪装、所有的侥幸、所有的力气,都在这一刻被彻底抽空!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牙齿咯咯作响,连一声呜咽都发不出来,只剩下喉咙里如同破风箱般绝望的嗬嗬声。她抬起头,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看向那张覆盖着黑色蕾丝的脸——那不再是神秘或审判,那是地狱的入口!那蕾丝之下,是早已洞悉一切、只为享受她此刻崩溃快意的恶魔之眼!

沈怀瑾似乎“感受”到了她灵魂深处那彻底崩塌的绝望,覆盖着蕾丝的唇角,弯起一个冰冷、满足、带着毁灭性快意的微笑。

“这道疤的利息……”她握着盲杖的手,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献祭般的庄严,在那脆弱的动脉上施加了更重的压力。同时,她覆盖着蕾丝的脸微微侧转,仿佛在“凝视”着常握瑜那双因极致恐惧而圆睁的、还能看见光明的眼睛,声音淬着最深的寒毒:“该用你的眼睛来付了。”

窗外,一道前所未有的、惨白刺目的闪电撕裂了整个苍穹,将房间内的一切映照得如同最后的审判席!常握瑜那张因极致恐惧和彻底崩溃而扭曲变形的脸,涕泪横流,写满了被彻底剥光伪装、坠入无底深渊的绝望;沈怀瑾那张覆盖着象征死亡与审判的黑色蕾丝的脸,在强光下如同来自深渊的复仇女神,唇角那抹冰冷、满足、带着毁灭性快意的微笑,清晰得如同魔鬼的契约签名。

时间在闪电的利刃下凝固。水流声、雨声、雷声,都成了这场残酷祭礼的宏大背景音。常握瑜的世界,只剩下手腕上那冰冷的、致命的压力,和耳边那如同恶魔低语的三个字:常握瑜。

常握瑜眼中最后一丝理智被那冰冷的杖尖和沈怀瑾索要“利息”的宣告彻底碾碎!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所有恐惧,化作一股狂暴的、不计后果的力量!她喉咙里爆发出不成调的嘶吼,被沈怀瑾钳制的右手猛地发力向后扯动,同时抓住沈怀瑾手腕的左手也狠狠向下一拽!她整个人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困兽,用尽全身力气向上、向前撞去!

沈怀瑾猝不及防!她虽然掌控着局面,但常握瑜这突如其来的、完全不顾自身手腕动脉被盲杖刺穿风险的反扑,力量大得惊人!覆盖着蕾丝的身体被这股蛮力冲撞得向后踉跄一步!

就在沈怀瑾重心不稳的瞬间,她本能地挥动了那根象征着审判和惩罚的盲杖!漆黑的杖身在昏暗的房间里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

“砰——!!!”

一声沉重而模糊的撞击声,被淹没在窗外又一道炸裂的、仿佛要将天地劈开的巨大雷声之中!

与此同时,那道撕裂夜空的闪电,其惨白刺目的光芒,短暂地、清晰地照亮了落地窗外沈家幽深的花园。在狂风暴雨的肆虐下,精心修剪的玫瑰丛凌乱不堪,花叶零落成泥。就在那惨白的光亮中,一个模糊的人形轮廓,重重地倒伏在花园冰冷湿滑的石板小径上!雨水瞬间在那身影周围晕开深色的水迹。

闪电的光芒转瞬即逝,房间内外再次陷入更深的、被暴雨和黑暗笼罩的混沌。

只有那一声被雷声掩盖的、沉闷的倒地声,如同一个不详的休止符,在沈怀瑾被黑色蕾丝覆盖的世界里,和常握瑜被恐惧攫住的耳膜中,久久回荡。水龙头依旧在哗哗地流着,冰冷的浴缸水,无声地漫溢出来,流淌过冰冷的大理石地面,像一条蜿蜒的、通往未知深渊的冥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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