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烛

龙凤喜烛烧得正旺，火苗一蹿一蹿地舔着红色的灯芯，蜡油顺着鎏金烛台淌下来，在底下积成一小块一小块凝固的红。

满屋子的红，红得刺眼。

墙上贴的囍字被烛火晃得直晃悠，好像活过来一样，张牙舞爪地看着床上那个一动不动的人。

楚瑶端坐在床沿，大红盖头从头顶垂下来，遮住了她整个脸。

眼前只有一片模糊的红，还有地上铺着的龙凤呈祥地毯。

地毯上绣的凤凰尾巴翘得老高，金丝线在烛光底下闪着光，看着挺喜庆，可楚瑶一点也笑不出来。

后颈被凤冠压得生疼，那玩意儿死沉死沉的，上面镶的珍珠宝石硌得她骨头疼。

身上这件霞帔也不轻松，刺绣绣得太厚了，硬邦邦的布料刮得皮肤难受。

她把手藏在袖子里，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嫁衣里面的内衬。

料子倒是挺好，是苏绣的云锦，可再软的料子也挡不住这满屋子的冷清。

屋子里静得很，除了烛火偶尔发出"噼啪"一声响，就没别的声音了。

外面隐约传来吹吹打打的声音，还有人喊着闹洞房的起哄声，可这些热闹全被厚重的门挡在了外面，一点也传不进来。

脚步声又响起来了。

楚瑶的耳朵动了动。

那个人又开始在屋子里转圈了，从窗边走到桌边，又从桌边踱到门口，来来回回，没完没了。

那双云纹锦靴踩在地毯上，发出沉闷的脚步声，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楚瑶的心尖上。

她不用看也知道是沈清晏。这屋子里除了她，就只有他了。

今天是他们的新婚夜，他是新郎，她是新娘。可这算哪门子的新婚夜？

新郎官在屋子里打转，新娘盖着盖头自己坐着，两个人跟不认识似的。

楚瑶轻轻吸了口气，闻到一股淡淡的酒味。还有……一股陌生的香气，不是她头上的珠花熏的香，也不是这屋子里点的龙涎香。

那是一种很清冽的花香，像是……像是宫里最新流行的秋海棠香膏的味道。楚瑶的嘴角扯了扯，露出一丝冷笑。

桌子上放着两杯交杯酒，杯子是用白玉做的，雕着并蒂莲的花样。可酒早就冷透了，杯子外面甚至凝了一层小小的水珠。

旁边盘子里的合卺糕也一动没动，粉白的糕点上面撒着殷红的玫瑰花瓣，看着挺诱人，就是不知道放凉了会不会硬得咬不动。

“咚——"远处传来一声更鼓响，闷闷的。楚瑶在心里数着，这是二更天了。

从她被送进这喜房，到现在已经过了快三个时辰了。

后颈的酸痛越来越厉害，她忍不住轻轻动了动脖子。

身上的嫁衣像是一层盔甲，硬邦邦地裹着她，让她手脚都有些发麻。她坐得太久了，刚开始还能挺直脊背，现在腰都有点僵了。

有点不耐烦了。楚瑶皱了皱眉。

沈清晏到底想干什么？不想见她就直说，干嘛在这儿来回踱步，跟个没头苍蝇似的？

脚步声突然停了。楚瑶心里一动。

他停在了离床不远的地方，楚瑶能感觉到有一道目光落在她身上，虽然隔着红盖头，但那种沉甸甸的感觉让人没法忽视。她猜沈清晏此刻的表情一定很难看——可能是烦躁，可能是厌恶，也可能兼而有之。

楚瑶的手指攥

紧了。她爹楚大将军说过，楚家的女儿从来不做亏本买卖，更不能受人欺负。就算嫁的是太子，也不能由着他这么折腾。

她深吸一口气，做出了决定。

慢慢抬起手，指尖触到了盖头边缘的流苏。红盖头的料子很厚重，上面还坠着小珠串，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发出细碎的碰撞声。在这寂静的房间里，这点声音格外清楚。

她手腕一用力，干脆利落地把红盖头掀了下来。

盖头飘落在床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楚瑶眨了眨眼，适应了一下房间里的光线，然后抬起头，看向站在不远处的沈清晏。

四目相对。

沈清晏愣住了。他大概没想到楚瑶会自己掀盖头，脸上还带着一丝没来得及掩饰的惊讶。他今天穿了一身大红的喜服，料子是上好的云锦，衬得他肤色更白。

沈清晏长得确实好看，剑眉星目，鼻梁挺直，嘴唇的轮廓也很清晰。平日里他总是板着脸，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今天虽然也是冷着脸，但穿着这身喜服，倒有了几分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