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游乐园回来后的第三天,天气预报说傍晚有暴雨。楚棠坐在沙发上翻着手机里拍的照片,过山车前裴夜戴着卡通发箍的抓拍让她忍不住轻笑,突然听见门锁转动的声音。
裴夜浑身湿透地站在门口,黑色外套往下滴着水,银色怀表在潮湿的空气中泛着冷光。他晃了晃手里的塑料袋:“买了你上次说想吃的栗子蛋糕,顺路。”
“顺路?”楚棠看着他发梢滴落的水珠,“那家店在城东,离医院和我公司都不近。”
裴夜没接话,径直走向浴室:“借条毛巾。”等他再出来时,头发随意擦到半干,黑色衬衫的领口敞开两颗扣子,露出若隐若现的锁骨。楚棠把吹风机递过去,指尖不小心碰到他微凉的手背。
窗外的雨突然变大,噼里啪啦砸在玻璃上。裴夜打开蛋糕盒,塑料刀切开蛋糕的瞬间,栗子香气混着奶油甜腻在屋子里散开。楚棠吃了两口就放下叉子,胃部隐隐作痛。
“疼?”裴夜伸手按住她的手腕,指尖的温度透过皮肤渗进来,“上次医生开的药吃了吗?”
楚棠别过头:“不想吃,吃了就吐。”她盯着蛋糕上的糖霜花纹,“反正三个月后都是要死的人,何必遭这些罪。”
裴夜的动作顿住了。雨声里,怀表的滴答声突然变得清晰。他伸手擦掉她嘴角沾到的奶油,动作很轻,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我说过要你好好活着。”
楚棠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酸涩:“裴夜,你见过那么多要死的人,有几个是‘好好’走的?”她想起病房里那些插满管子的老人,想起走廊里家属崩溃的哭声,“活着和死亡之间,隔着的全是痛苦。”
裴夜没说话,只是把蛋糕推到她面前。当第二口蛋糕咽下时,楚棠发现胃部的疼痛奇迹般减轻了。她抬头,撞上裴夜平静的目光:“死神的手,多少有点用。”
雨越下越急,雷声在云层里翻滚。楚棠的手机突然响起,是房东打来的。听筒里传来嘈杂的装修声:“小楚啊,这房子我要收回来翻新,你看这周能不能搬走?”
挂断电话时,楚棠的指甲几乎掐进掌心。裴夜递来的纸巾擦过她泛红的眼眶才让她惊觉自己在流泪:“没事,就是……突然有点累。”
“搬来和我住。”裴夜的语气像是在说今天吃什么,“顶楼复式,有电梯,离医院近。”
楚棠抬头,看见他认真的眼神。窗外闪电照亮他的侧脸,睫毛在眼下投出细小的阴影。“为什么?”她听见自己问。
“方便盯着你按时吃药。”裴夜站起身收拾蛋糕盒,动作利落,“也方便给你做饭——你冰箱里除了过期酸奶什么都没有。”
楚棠看着他的背影,突然想起游乐园里他替自己扣紧安全杆的手,想起刚才缓解胃痛的温度。雨声中,她听见自己轻声说:“好。”
搬家那天依旧下着小雨。
裴夜单手拎起二十公斤的行李箱,另一只手还不忘护着她别被来往的行人撞到。新家的客厅很大,落地窗外能看见整条江。楚棠站在阳台上,看着裴夜在厨房煮姜茶的背影,突然觉得三个月的期限好像没那么可怕了。
“过来喝。”裴夜端着瓷碗走近,热气模糊了他的眼镜,“加了红糖,驱寒。”
瓷碗碰到楚棠嘴唇时,她闻到裴夜身上淡淡的雪松香。雨丝飘进来落在手背上,却不及碗里的温度灼人。她低头抿着姜茶,听见裴夜在头顶说:“明天带你去看中医,调理胃。”
“裴夜。”楚棠突然开口。
“嗯?”
“你说死神会……”她犹豫了一下,“会舍不得人类吗?”
窗外的雨突然大了,盖住了怀表的滴答声。裴夜伸手擦掉她嘴角的茶渍,指尖在皮肤上停留了半秒:“先把病养好了,再想这些没用的问题。”
楚棠没再追问,只是捧着姜茶,任暖意从掌心蔓延到心口。雨声渐密,她忽然希望这场雨永远不要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