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时,夕阳正把窗台染成橘红色。楚棠把诊断书塞进抽屉最底层,转身看见玄关处那双沾着医院消毒水味的运动鞋,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忘了什么重要的事。
手机就在这时震动起来。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简洁得像是通知:明早七点,楼下早餐铺见。
她盯着短信发愣时,楼道里传来脚步声。透过猫眼,裴夜黑色的身影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修长。楚棠犹豫了两秒才开门,对方手里拎着的塑料袋正冒着热气。
“皮蛋瘦肉粥,加了青菜。”裴夜把粥放在餐桌上,银色怀表在他抬手时晃了晃,“医生说你该少食多餐。”
楚棠张了张嘴,最终只问:“你怎么知道我住哪?”
“死神找个人,比查快递单号容易。”裴夜拉开椅子坐下,动作自然得像回自己家。他掀开粥盖的瞬间,雾气模糊了楚棠的眼镜,“吃吧,凉了对胃不好。”
瓷勺碰到碗沿的声音清脆。楚棠小口喝着粥,余光瞥见裴夜正盯着墙上的日历。那是她去年随手买的,页面停在撕下一半的五月,边缘还留着参差不齐的撕痕。
“明天想去哪?”裴夜突然开口。
楚棠差点呛到:“什么?”
“你不是想活完这三个月?”裴夜伸手抽了张纸巾放在她面前,动作带着几分漫不经心,“总得有点计划。比如去海边看日出,或者吃顿火锅——虽然你现在的胃可能受不了。”
楚棠握着勺子的手顿了顿。这些年她忙着赚钱,连周末都在摆摊,早就忘了“计划”两个字怎么写。上次去海边还是初中毕业旅行,和父母在沙滩上捡贝壳的画面突然在脑海里闪了一下。
“我……想去游乐园。”话出口时,她自己都有些惊讶,“坐过山车,吃棉花糖,玩到关门。”
裴夜挑眉:“就这些?”
“就这些。”楚棠低头搅着粥,粥面上浮着的油花被搅成细碎的光斑,“以前总觉得没时间,现在……”她没说下去,勺子碰到碗底发出轻响。
第二天清晨,楚棠是被敲门声唤醒的。打开门,裴夜戴着黑色棒球帽,怀里抱着印着卡通图案的纸袋。
“早餐,饭团和豆浆。”他把纸袋塞进楚棠手里,转身往电梯走,“车在楼下,吃完出发。”
游乐园的入口挤满了牵着手的情侣和打闹的小孩。楚棠站在旋转木马前犹豫时,裴夜已经买好了票。木质马匹在音乐声中起起落落,她瞥见裴夜坐在隔壁的马上,黑色衣角随着晃动轻轻飘起,在阳光下像是一片凝固的夜色。
“害怕就抓紧。”裴夜的声音混着风传来。楚棠这才发现自己的手心全是汗,而裴夜不知何时已经伸手扣住了她这边的安全杆。
过山车俯冲时,楚棠听见自己失控的尖叫。风呼啸着灌进耳朵,胃里翻涌的不适却被某种陌生的兴奋盖过。她下意识抓住身侧的手臂,掌心传来的温度让她愣了一下——原来死神的皮肤,也不是冰凉的。
傍晚从鬼屋出来时,楚棠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裴夜手里多了两串糖葫芦,山楂上的糖霜在夕阳下泛着光:“人类真奇怪,花钱买惊吓。”
“因为刺激啊。”楚棠咬了口糖葫芦,酸甜的味道在舌尖散开,“就像你想看我怎么活完这三个月,本质上都是……找点不一样的。”
裴夜没说话,只是把自己那串糖葫芦递过来:“你那串籽没去干净,吃这个。”
暮色渐浓时,楚棠站在摩天轮下仰头望去。轿厢缓缓上升,灯光把裴夜的影子投在地面,和她的影子重叠在一起。
夜风卷起她的发丝,有几根轻轻扫过裴夜的手背,他却像没察觉似的,只是盯着远处的城市灯火。
“裴夜。”楚棠突然开口。
“嗯?”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摩天轮的齿轮发出轻微的咔嗒声。裴夜低头看她,眼睛里映着万千灯火:“我说了,想知道人类怎么面对死亡。”他顿了顿,伸手替她把发丝别到耳后,动作轻得像是触碰易碎的玻璃,“顺便……让你死的时候,别那么难看。”
楚棠笑了,笑声被风吹散在夜色里。
她没戳破这个蹩脚的借口,只是握紧了手里的糖葫芦,任甜腻的味道在口腔里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