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归人

楚棠踩着十一点的路灯影子往老小区走时，裤脚被巷口的垃圾桶绊了下。她弯腰拍灰的瞬间，鼻尖先撞上一股冷意——不是深秋的风，是种像刚从冰水里捞出来的、裹着旧纸味的凉。

抬眼时只看见个背影。黑大衣下摆扫过满地梧桐叶，没发出半点声音，走得极快，转眼就拐进了更暗的岔路。楚棠盯着那截消失的衣摆愣了两秒，又低头看了看被风吹开的垃圾桶盖，里面除了半袋发霉的面包，什么都没有。

“发什么呆呢？”身后突然传来脚步声，容清清裹着粉色羽绒服跑过来，手里还拎着两杯冒热气的珍珠奶茶，“刚喊你好几声都没应，魂丢啦？”

楚棠接过奶茶，指尖触到杯壁的温度才回神：“没，刚看个人走得挺急。”

“这破巷子哪有正常人半夜走，”容清清撇撇嘴，拉着她往楼道口走，钥匙串上的小熊挂件叮当作响，“对了，下周那个凶宅探险直播，你确定要去？杨慕薰都说了，那地方上个月才刚抬出去一个……”

“不去没钱交房租。”楚棠打断她，把奶茶吸管戳得老深。她上个月刚从报社辞职，手里攥着的那点积蓄，撑不过这个冬天。

楼道里的声控灯坏了大半，两人摸着黑往上走，容清清还在絮絮叨叨：“那你也别自己去啊，骆骁不是说要陪你？他人挺好的，上次你感冒，他还……”

“不用。”楚棠又一次打断。她不喜欢骆骁看她的眼神，太亮了，亮得像要把人扒开来看。

走到三楼时，楚棠忽然停住脚。她住的301门口，贴着张黄符纸，边角被风吹得卷起来，上面画着些歪歪扭扭的符号，看着像小孩涂鸦，却透着股说不出的诡异。

“这谁贴的？”容清清凑过去看，伸手就要撕，“搞封建迷信呢？”

“别碰。”楚棠抓住她的手腕。指尖刚碰到容清清的皮肤，就觉出不对——容清清的手很烫，烫得像在发烧，可刚才递奶茶时明明还是正常温度。

容清清愣了下，也低头看自己的手：“啊？我没感觉啊……”话没说完，她突然咳嗽起来，咳得撕心裂肺，脸涨得通红，手里的奶茶“哐当”一声摔在地上，珍珠撒了一地。

楚棠赶紧扶她，刚碰到她的胳膊，就听见头顶传来“吱呀”一声。是401的窗户，没关严，被风吹得来回晃。她抬头往上看，黑漆漆的窗口里，好像有个影子贴在玻璃上，正往下看。

“清清，你先靠会儿。”楚棠把容清清扶到墙边，捡起地上的奶茶杯，一步步往四楼走。声控灯被她的脚步声惊醒，亮了又灭，灭了又亮，把她的影子拉得老长。

401的门没关，虚掩着，里面飘出股消毒水的味道。楚棠推开门，客厅里空荡荡的，只有一张旧沙发，上面放着件黑色外套——和刚才巷子里那个背影穿的，一模一样。

“谁在这儿？”楚棠喊了一声，没人应。她走到卧室门口，门是关着的，里面传来细微的声音，像有人在翻书。

她推开门，床上坐着个男人。背对着她，黑头发很长，垂在肩膀上。手里拿着本书，书页翻动的声音很轻。

“你是谁？为什么在这儿？”楚棠握紧手里的奶茶杯，指节泛白。

男人没回头，也没说话。房间里的温度突然降了下来，楚棠的呼吸都带着白雾。她看见男人的手指很白，指甲修剪得很整齐，指尖在书页上停顿了一下，然后慢慢抬起来，指向她的身后。

楚棠猛地回头，门口什么都没有。再转过来时，床上已经空了。窗户开着，风把窗帘吹得飘起来，书掉在地上，翻开的那一页，画着个和301门口一样的黄符。

她跑过去关窗户，楼下传来容清清的喊声：“楚棠！你快下来！杨慕薰来了！”

楚棠往下看，容清清站在楼下，旁边站着杨慕薰，穿着红色的风衣，手里拿着个罗盘，正抬头往四楼看。四目相对的瞬间，杨慕薰的嘴角勾了勾，露出个奇怪的笑。

楚棠突然觉得浑身发冷。她低头看了看手里的书，封面上没有字，只有一个黑色的符号——和刚才那个男人外套上的，一模一样。

她把书扔在地上，转身往楼下跑。路过301门口时，黄符已经不见了。容清清和杨慕薰站在楼道口，杨慕薰手里的罗盘转得飞快，抬头看着她说：“楚棠，你刚才在四楼，看见什么了？”

楚棠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看见杨慕薰的眼睛里，映出个黑色的影子，正贴在她的身后。

她猛地回头，什么都没有。只有楼道里的声控灯，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