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中天,灯市愈发热闹。
江厌离提着那盏精致的金莲灯,爱不释手。江澄陪在她身边,看着姐姐开心的笑容,心中也充满了平静的喜悦。
两人随着人流,走到一处相对开阔、靠近莲塘水榭的地方,这里聚集着不少放河灯祈福的人。
“阿澄,我们也去放一盏吧?”江厌离看着水中星星点点顺流而下的河灯,眼中满是向往。
“好。”江澄点头。他环顾四周,想找个卖河灯的摊位。
就在这时——
异变突生!
江厌离手中那盏流光溢彩的九品金莲灯,灯架中心那盏小小的琉璃盏,毫无征兆地发出一声极其轻微的、如同琉璃碎裂的“咔嚓”声!
声音细微,在喧闹的人声中几乎被淹没。但江澄对危险的本能直觉瞬间炸响!他猛地抬头看向那盏灯!
只见琉璃盏光滑的表面,骤然浮现出几道细微的、如同蛛网般的裂痕!一股极其微弱的、带着刺鼻甜腥气味的青烟,正从裂缝中丝丝缕缕地逸散出来!
毒!
又是毒!
这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江澄脑海!莲塘毒祸的阴影瞬间笼罩心头!目标不是莲塘,是阿姐?!还是……他?!
“阿姐!扔掉!”江澄嘶声大喊,用尽全力猛地扑向江厌离,想将她撞开!
然而,就在他扑出的刹那——
“砰!!!”
一声沉闷的爆响!
那盏精美的九品金莲灯,如同内部塞满了火药,猛地炸裂开来!
碎裂的竹篾、琉璃碎片如同暴雨般激射!更可怕的是,无数根细如牛毛、闪烁着幽蓝寒光的毒针,如同天女散花般,从炸裂的灯架中心爆射而出,笼罩了方圆数尺之地!
首当其冲的,正是近在咫尺的江厌离和扑向她的江澄!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
江澄眼中映出那漫天爆射的、淬着幽蓝剧毒的细针,映出阿姐因惊骇而瞬间苍白的脸!恐惧如同冰冷的巨手扼住了他的心脏!不!阿姐!
就在这千钧一发、毒针即将刺入姐弟二人身体的瞬间——
“嗡——!”
一声熟悉的、带着雷霆怒意的嗡鸣撕裂空气!
一道狂暴的紫色电光,如同撕裂夜幕的怒龙,后发先至!它以超越视觉极限的速度,瞬间卷住了江澄和江厌离的腰身!
一股沛然莫御的巨大力量传来!
江澄只觉得腰间一紧,身体瞬间被一股柔韧却霸道的力量凌空卷起!眼前景物疯狂倒旋!他整个人被那紫色电光长鞭猛地向后拉拽,险之又险地避开了那一片致命的毒针暴雨!
“噗噗噗噗——!”
密集如雨的毒针狠狠钉入他们刚才站立的地面、旁边的廊柱、甚至来不及躲避的行人身上!被射中的地方瞬间泛起诡异的青黑色,中针者惨叫着倒地抽搐!
江澄惊魂未定,双脚尚未落地,耳边就响起母亲那熟悉到骨子里的、冰冷到极致的厉喝,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紧绷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闭眼!”
几乎是命令落下的同时,一只微凉、带着薄茧的手掌,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猛地覆上了他的双眼!
视野瞬间陷入一片冰冷的黑暗!
又是这样!
祠堂那日的冰冷与黑暗瞬间回笼!那被捂住眼睛、隔绝恐怖的窒息感再次降临!
然而,这一次,预想中的颤抖并未出现。覆在眼睛上的手掌稳定而有力,甚至带着一丝因用力而绷紧的僵硬感。
紧接着,江澄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落入了一个带着冷冽檀香气息的怀抱。那怀抱并不柔软,甚至有些坚硬,带着紫电残留的微麻感,却将他整个人严严实实地护住,隔绝了外界的混乱与危险。
“嗤!嗤!”
两声极其轻微、却带着致命破空声的锐响,仿佛贴着耳边掠过!
是袖箭!来自暗处的冷箭!目标直指被紫电卷回、尚在空中的他们!
阿娘!
江澄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想挣扎,想提醒,但身体被紧紧箍住,眼睛被死死捂住,口鼻间满是母亲衣襟上冷冽的檀香和一丝……极其淡的、属于兵刃的冰冷铁腥味。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
江澄感觉到抱着自己的身躯猛地一震!不是中箭的震动,而是一种蓄力爆发前的紧绷!
紧接着,他听到母亲从紧咬的牙关中挤出一声压抑的冷哼!
箍在他腰间的手臂纹丝不动,稳稳抱着他。但江澄能清晰地感觉到,母亲另一只空着的手,极其迅捷地在他身侧某个位置猛地一拂!
动作快如闪电,带着一种决绝的狠厉!
“咻——!”
一道更尖锐、更短促的破空声,带着刺耳的厉啸,如同毒蛇反噬,以更快的速度逆射而出!
“呃啊——!”
一声短促而凄厉的惨叫,从不远处一座灯火阑珊的阁楼阴影中传来!随即是重物坠地的闷响!
一切发生在瞬息之间。
从金莲灯炸裂、毒针爆射,到紫电卷人、捂眼、怀抱、袖箭反杀……兔起鹘落,惊心动魄!
直到那声惨叫响起,捂住江澄眼睛的手才极其缓慢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缓缓松开。
刺目的灯火重新涌入视野。
江澄眨了眨被捂得有些酸涩的眼睛,首先看到的是母亲紧绷的下颌线。他微微仰头。
虞紫鸢正低头看着他,脸色在璀璨的灯火映照下显得有些苍白,但眼神却如同淬了寒冰的刀锋,锐利得惊人。她紧抿着唇,唇线绷成一条冰冷的直线,额角似乎有细微的汗珠渗出,迅速在夜风中变冷。
她见江澄睁眼,目光飞快地在他小脸上扫过,确认无恙,那冰冷的眼神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放松,快得如同错觉。随即,她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瞬间射向那惨叫声传来的阁楼方向。
“阿姐!”江澄猛地想起,挣扎着从母亲怀里探出头。
只见江厌离也被紫电稳稳卷着,落在几步之外,脸色煞白,显然受了惊吓,但被及时赶到的侍女扶住,似乎并未受伤。她手中的金莲灯早已化为满地狼藉的碎片。
虞夫人确认了女儿安全,紧绷的唇角才几不可察地松动了一丝。她将江澄放下地,动作依旧带着惯有的强硬,推了他一把:“去你阿姐那儿。”
声音冰冷,却不容置疑。
江澄踉跄一步站稳,立刻扑向江厌离:“阿姐!你没事吧?”
“我没事……阿澄你呢?”江厌离惊魂未定,紧紧抓住弟弟的手。
虞夫人不再看他们。她迈步走向那惨叫声传来的阁楼阴影处。所过之处,混乱的人群如同潮水般惊恐地分开,给她让出一条通路。
很快,几名反应过来的江氏弟子押着一个黑衣人从阴影中拖了出来。那人左肩被一支造型精巧的短小袖箭贯穿,箭矢深深没入肩胛,鲜血染红了黑衣,人已昏死过去。
虞夫人走到近前,居高临下地看着那刺客。她眼神冰冷,带着审视与杀意。一名弟子迅速在刺客身上搜查。
突然,那弟子从刺客怀中摸出一块巴掌大小、触手冰凉的黑色玄铁令牌,恭敬地呈给虞夫人。
令牌造型古朴狰狞,边缘刻着燃烧的火焰纹路。正面,一个硕大的、充满杀伐之气的“诛”字赫然在目!而在“诛”字下方,铁画银钩地刻着两个小字——
蛟令!
诛蛟令!
虞夫人接过令牌的指尖猛地一颤!冰冷的玄铁触感仿佛带着灼人的毒焰!她的瞳孔骤然收缩,死死盯着那三个字,脸色在灯火下瞬间变得比刚才更加苍白!
诛蛟令!
温氏!
他们的目标……果然是阿澄!是这刚刚显露出“幼蛟”之姿的孩子!这已不是试探,不是警告,是赤裸裸的、必杀的命令!
一股比莲塘毒祸时更甚的冰冷杀意与刺骨寒意,瞬间席卷了虞紫鸢全身!她握着令牌的手指猛地收紧,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仿佛要将那冰冷的玄铁生生捏碎!
她缓缓抬起头,目光越过混乱的人群,越过惊惶的儿女,望向北方那深沉无垠的夜空。那是岐山的方向。
眼中再无一丝温度,只剩下深潭般的冰冷与决绝的杀机。
风,吹动她紫色的衣袂,猎猎作响。周身未散的紫电气息噼啪作响,如同压抑到极致的、即将爆发的雷霆。
夜,还很长。
而这场围绕着她怀中“幼蛟”的猎杀与守护之战,才刚刚拉开血腥的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