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力道让两人在湿滑的泥地上滚了好几圈,浑身沾满了泥浆和水草,狼狈不堪。
冰冷的空气重新灌入肺腑,江澄剧烈地咳嗽着,吐出呛入的湖水,左肩的剧痛如同潮水般再次汹涌袭来,让他蜷缩在地上,痛得几乎无法呼吸。
魏婴也被摔得七荤八素,小脸煞白,惊恐地抬头。
虞紫鸢的身影如同裹挟着雷霆的煞神,矗立在岸边!她显然是闻讯匆匆赶来,连外袍都未曾系好,墨发在狂怒的气息中飞扬!那张冷艳绝伦的脸上,此刻是足以焚毁一切的暴怒!
看着地上两个泥猴子般、瑟瑟发抖的小东西,特别是看到江澄蜷缩着身体、因剧痛而惨白抽搐的小脸时,那怒火瞬间冲到了顶点!
“找死——!!”
她的声音如同九天惊雷,裹挟着滔天的杀意和一种近乎失态的后怕,狠狠砸了下来!
手中的紫电长鞭再次爆发出刺目的光芒,狂暴的电弧在鞭身上跳跃嘶鸣,仿佛下一刻就要将眼前这两个不知死活的小东西彻底抽成飞灰!
“谁让你们来的?!谁准你们碰这破船的?!嫌命长是不是?!自己找死别拖累我儿——!!!”
那狂暴的怒斥和紫电的威压,如同实质的重锤,狠狠砸在魏婴的心口!他小小的身体在泥地里剧烈地颤抖着,眼中刚刚因采莲而燃起的光亮瞬间被无边的恐惧和绝望吞噬,比昨夜更甚!
他死死地闭紧了眼睛,小小的身体蜷缩成一团,等待着那足以将他撕碎的雷霆降临。
然而,预想中的剧痛并未到来。
虞紫鸢看着地上泥猴般、因剧痛和寒冷而蜷缩颤抖的儿子,看着他肩头绷带洇出的、被湖水晕开的更大片暗红,再看着旁边那个吓得魂飞魄散、如同待宰羔羊般的魏婴……那高高扬起的紫电长鞭,终究带着不甘的嘶鸣,狠狠抽在了两人身侧的空地上!
轰!
泥浆飞溅,地上被抽出一道深达尺余、焦黑冒烟的恐怖鞭痕!
“滚回你们的狗窝去!两个不省心的野猴子!”
虞紫鸢的声音冰冷刺骨,带着极致的厌弃,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凌,“来人!把这小野猴子拖去祠堂!让他跪到清醒为止!至于你——”
她的目光如同冰锥,狠狠刺向蜷缩在地、痛苦抽搐的江澄,声音里带着一种恨铁不成钢的狂怒,“给我滚回涵清苑!再敢乱跑一步,我打断你的腿!”
她猛地转身,裹挟着未消的雷霆之怒和一身冰冷的煞气,大步离去!紫色的衣袂在寒风中猎猎作响。
很快,两名同样噤若寒蝉的健仆快步走来,看也不看瘫在泥地里、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又被冻僵的小猫般的魏婴,一人一边,粗暴地架起他沾满泥浆的胳膊,不由分说地拖拽着就往祠堂方向走去。
冰冷的泥水顺着头发和破烂的棉袄往下淌,魏婴被拖得踉踉跄跄,小小的身体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作响。
他茫然地、绝望地回头看了一眼蜷缩在泥地里、被另一个仆役小心搀扶起来的江澄。
江澄被仆役半扶半抱着,左肩的剧痛让他意识都有些模糊,浑身冰冷刺骨。
他费力地抬起沉重的眼皮,正好对上魏婴那双被恐惧和绝望彻底淹没、如同破碎琉璃般的桃花眼。那双眼里,最后一丝微弱的光,似乎也熄灭了。
江澄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了一下。
就在这时,一阵凛冽的寒风卷过空旷的荷塘岸边。
“阿……阿嚏——!!!”
一个惊天动地的喷嚏,毫无预兆地从江澄口中爆发出来!震得他整个小小的身体都跟着剧烈一抖,牵扯得肩头伤口又是一阵钻心的痛,眼泪鼻涕瞬间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
他狼狈地吸着鼻子,在仆役的搀扶下摇摇晃晃地站稳,看着魏婴被拖走的、单薄绝望的背影,不知是冻的还是痛的,又或者是一股莫名的委屈和冲动涌上心头,他猛地朝着那个方向,带着浓重的鼻音和哭腔,不管不顾地嘶声喊道:
“阿娘!他…他叫魏婴——!!!”
嘶哑的声音在空旷的岸边回荡,很快被寒风吹散。
被拖拽着远去的魏婴,小小的身体似乎极其轻微地僵硬了一下,却终究没有回头。
涵清苑的偏厅里,气氛比冰窖更冷。
江澄被剥去了湿透的、沾满泥浆的冰冷衣物,裹在厚厚的绒毯里,依旧控制不住地瑟瑟发抖,嘴唇冻得青紫。
府医正小心翼翼地解开他肩头被湖水泡得发白的绷带,露出下面被冷水激过、显得更加狰狞红肿的创口。
烈性的药膏早已被冲掉,此刻伤口边缘翻卷,皮肉呈现出一种不祥的暗红色。
府医倒抽一口冷气,连忙用烈酒仔细清洗,动作再轻,那刺激也让江澄痛得小脸扭曲,身体一阵阵痉挛,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冷汗如同小溪般顺着鬓角往下淌。
虞紫鸢就站在一旁,冷眼看着。她已重新梳妆整齐,换上了庄重的紫色宗主常服,墨发一丝不苟地绾起,插着那支温润的莲簪。
脸上所有的情绪都被一层厚厚的、冰冷坚硬的寒冰所覆盖,唯有那双凤眸深处,翻涌着无人能见的惊涛骇浪——
后怕、狂怒、对儿子不省心的恨铁不成钢,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被那声带着哭腔的“阿娘”和“魏婴”所搅动的波澜。
看着儿子痛得蜷缩颤抖的小小身体,看着他肩头那片刺目的红肿,她搭在紫檀木椅扶手上的手指,指甲几乎要嵌进木头里。
府医清洗完毕,正要去取新的烈性药膏。
“慢着。” 虞紫鸢冰冷的声音突兀地响起。
府医手一抖,连忙垂首:“夫人有何吩咐?”
虞紫鸢的目光扫过旁边侍女刚端进来、还冒着滚滚热气的、浓黑刺鼻的驱寒姜汤。那辛辣刺鼻的气息弥漫在空气中。
她眼神冰冷,声音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如同宣判般的冷酷:
“把他拖去祠堂,跟那小野猴子一起,跪着!”
府医和侍女都愣住了,难以置信地看向虞紫鸢。
江澄也猛地抬起头,乌黑的眼瞳里充满了错愕和巨大的委屈,刚刚因为剧痛而涌出的泪水还挂在睫毛上。
“没听见?”
虞紫鸢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冰锥刺骨,“我的话不管用了?!滚去祠堂跪着!没我的命令,不准起来!也不准给吃的!”
她猛地一拂袖,转身就要离开这让她心烦意乱的地方。
然而,就在她转身的刹那,眼角的余光瞥见了府医手中那罐气味刺鼻、一看就极其霸道的烈性药膏。
她的脚步极其短暂地、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随即,那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更加不耐和厌恶的意味,仿佛在驱赶什么脏东西:
“还有!把那罐子里的药膏倒了!”
她指着那罐烈性药膏,语气刻薄至极:“看着就碍眼!去厨房,把那罐新熬的枇杷蜜拿来!掺进姜汤里!省得他喝一口吐三口,浪费东西!”
说完,她头也不回,带着一身冰冷的煞气,大步离开了偏厅。
沉重的门扉在她身后发出“砰”的一声闷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