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天有不测风云。
一阵突如其来的、猛烈的横风毫无预兆地从水面方向席卷而来!如同无形的巨手,狠狠撞向那只正飞得欢快的燕子!
呼——嗤啦——!!
脆弱的竹骨和宣纸,在这狂暴的风力撕扯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那根牵引着风筝、承载着欢乐的丝线,在江澄和魏婴惊愕的目光中,应声而断!
断了线的燕子,如同折翼的蝴蝶,瞬间失去了方向,被狂暴的横风裹挟着,打着旋儿,一头朝着草坡尽头、那片靠近坞墙的、枝干虬结、高耸入云的老槐树栽去!
啪嗒!
色彩斑斓的燕子,不偏不倚,正正挂在了老槐树最高、最粗壮的一根横枝上!长长的尾翼无力地垂落下来,在风中可怜地摇晃着。
“啊!” 魏婴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小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被巨大的失落和焦急取代。他眼巴巴地看着挂在树梢的风筝,又看看江澄,眼中充满了无措。
江澄也愣住了,看着自己手中空荡荡的线轴,又看看树梢上那只遥不可及的风筝,一股巨大的懊恼和不甘涌上心头。那是他最喜欢的一只风筝!就这么没了?
“我去拿!” 江澄几乎是脱口而出,带着少年人特有的冲动和不服输的倔强。他看也不看那高耸的老槐树,拔腿就朝着树干跑去!
“别……”
魏婴下意识地想拉住他,小手伸到一半,江澄已经像只灵活的猴子,手脚并用地攀上了那粗糙嶙峋的树干!
“等着!” 江澄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带着点喘息和兴奋。
魏婴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仰着小脸,紧张地看着江澄小小的紫色身影在粗大的树干上艰难地向上攀爬。
那树太高了!枝干交错,越往上越细,看起来摇摇欲坠!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绕住他小小的身体,让他手脚冰凉,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记忆中某些模糊的、关于坠落和死亡的碎片,毫无预兆地闪现出来。
“下…下来……” 他声音颤抖,带着哭腔,朝着树上喊。
江澄却充耳不闻。他眼里只有那只挂在最高枝头的风筝!
他咬紧牙关,忍着粗糙树皮摩擦手掌的刺痛,小心翼翼地踩着树干的凸起,一点一点地向上挪动。离那根挂着风筝的横枝越来越近了!
终于,他够到了那根横枝!
心中一喜,一只手紧紧抓住树枝,另一只手奋力地朝着那只随风摇摆的燕子风筝伸去!
指尖,即将触碰到风筝尾翼的流苏!
就在这刹那——
“咔嚓!”
一声极其轻微、却令人心悸的脆响,毫无预兆地从江澄脚下传来!
他踩着的、一根看似粗壮实则内里早已腐朽的树杈,承受不住他的重量,猛地断裂开来!
“啊——!”
江澄只觉得脚下一空!巨大的失重感瞬间攫住了他!小小的身体如同断线的秤砣,朝着下方坚硬冰冷的地面,直直坠落!耳边是呼啸的风声和魏婴撕心裂肺的惊恐尖叫!
死亡的阴影,冰冷地笼罩下来!
千钧一发!!!
一道刺目的金光,如同撕裂空气的闪电,带着尖锐到极致的破空厉啸,毫无预兆地从草坡下方、通往坞堡内苑的回廊方向,激射而来!
那速度快到超越了视线的捕捉!只能看到一道凝练到极致的金色流光,带着无坚不摧的锋锐和一种玉石俱焚般的决绝,精准无比地射向江澄坠落路径上、那根即将承受他下坠重量的、更粗一截的树枝!
嗤——!!!
金光毫无阻碍地穿透了碗口粗的枝干!如同热刀切过牛油!
被射断的粗壮树枝,连同上面挂着的风筝,瞬间失去了支撑,朝着下方坠落!然而,正是这截断枝的下坠之势,极其短暂地、却又无比关键地,在江澄身体即将砸落地面的瞬间,垫在了他的身下!
噗通!
沉闷的撞击声响起!
江澄重重摔落在地!巨大的冲击力让他五脏六腑都仿佛移了位,眼前金星乱冒,浑身骨头像是散了架!
但预想中粉身碎骨的剧痛并未传来!那截巨大的断枝,如同一个缓冲的垫子,替他承受了大部分致命的冲击!他只感到一阵剧烈的震荡和钝痛,挣扎着想要爬起。
“阿澄——!!”
魏婴哭喊着扑了过来,小脸上毫无血色,眼中是劫后余生的巨大惊恐和未散的绝望。
然而,比魏婴更快的,是那道裹挟着雷霆之怒、如同紫色风暴般席卷而来的身影!
虞紫鸢!
她显然是刚刚处理完庶务,从内苑方向匆匆赶来,身上的紫色常服甚至来不及整理。那张冷艳绝伦的脸上,此刻是足以焚毁天地的暴怒和一种失而复得、惊魂未定的苍白!
她甚至看都没看摔在断枝上、挣扎着爬起的江澄,那双燃烧着冰焰的凤眸,如同淬毒的利刃,瞬间钉死了旁边呆若木鸡、吓得连哭都忘了的魏婴!
“孽障——!!!”
一声足以震碎耳膜的厉叱如同惊雷炸响!
虞紫鸢的身影已如鬼魅般掠至魏婴面前!那只戴着紫电玉镯的手,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毫不留情地朝着魏婴的脖颈狠狠抓来!
“呃!” 魏婴连惊呼都发不出来,只觉得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扼住了他的喉咙!整个人如同小鸡崽般被虞紫鸢硬生生地从地上提了起来!
窒息感瞬间淹没了他!他徒劳地蹬着双腿,小脸迅速涨红发紫,眼中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濒死的绝望!
“都是你——!!”
虞紫鸢的声音因狂怒而微微颤抖,每一个字都裹挟着冰冷的杀意,“若非你这灾星!阿澄怎会涉险?!若非你这祸根!他怎会攀那鬼树?!!”
她的目光扫过地上那截巨大的断枝,再看向刚刚挣扎着坐起、显然摔得不轻、脸色煞白的江澄,胸中的怒火和巨大的后怕如同火山般彻底爆发!
“他若摔死——” 虞紫鸢猛地将手中提着的、几乎窒息的魏婴狠狠掼在地上!
力道之大,让魏婴小小的身体在枯草地上滚了好几圈才停下,呛咳不止,眼前阵阵发黑!
虞紫鸢居高临下,冰冷的凤眸死死盯着地上蜷缩颤抖、如同濒死小兽般的魏婴,那声音如同来自九幽地狱的宣判,带着玉石俱焚的决绝:
“你!陪!葬——!!!”
最后一个字落下,她猛地抬手!紫电玉镯光芒微闪!
滋啦——!
一道凝练的紫色电光如同毒蛇出洞,狠狠抽在魏婴身侧的地面上!炸起一片焦黑的泥土和草屑!
“给我滚去祠堂!跪着——!!”
虞紫鸢的声音冰冷刺骨,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没我的命令,不准起来!不准吃喝!跪到你想清楚自己是个什么玩意为止!”
她说完,裹挟着一身未消的雷霆之怒和浓重的煞气,猛地转身!看也不看地上两个惊魂未定的孩子,大步流星地朝着内苑方向走去。
紫色的衣袂在风中翻飞,如同燃烧的怒焰。
两名健仆早已闻声赶来,此刻噤若寒蝉地站在一旁,大气不敢出。
见夫人离去,其中一人连忙上前,小心翼翼地搀扶起摔得浑身疼痛、还有些懵的江澄。另一人则面无表情地走向瘫软在地、依旧因窒息和恐惧而剧烈颤抖的魏婴,动作毫不怜惜地架起他细瘦的胳膊,如同拖拽一件没有生命的物件,朝着祠堂方向拖去。
魏婴被拖得踉踉跄跄,小小的身体如同破布娃娃般无力。
他垂着头,散乱的额发遮住了眼睛,看不清表情,只有瘦弱的肩膀在无声地、剧烈地耸动着。
江澄被仆役搀扶着,看着魏婴被拖走的、绝望而单薄的背影,又看看地上那截救了自己一命、此刻却焦黑断裂的树枝,再看看树枝旁边,泥土里斜斜插着的那支东西——
一支通体赤金、簪头雕刻着栩栩如生、展翅欲飞凤凰的金簪!簪身纤细却蕴含着难以想象的锋锐和力量,在阳光下闪烁着冰冷而尊贵的光芒!
正是它,在千钧一发之际,射断了那根致命的树枝!
是阿娘的簪子!她救了我!可她却……那样对魏婴……
一股巨大的酸涩和茫然猛地堵住了江澄的喉咙。
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觉得胸口闷得发慌,连被摔疼的地方都仿佛失去了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