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他即将爆发的瞬间——
一只冰凉却异常稳定的手，轻轻按在了他因愤怒而紧握的拳头上。
是江枫眠。
他并未起身，只是用眼神示意儿子稍安勿躁，深邃的目光平静地看向金子轩，带着一种无形的威压。
然而，江澄胸中的怒火并未因此熄灭！他看着魏盈那双蓄满泪水、死死咬着唇不让自己哭出来的眼睛，一股孤注一掷的冲动猛地攫住了他！
他甩开父亲的手，在金子轩轻蔑的目光和周围所有人的注视下，猛地从自己宽大的锦袍袖袋里，掏出了一本厚厚的、边角磨损的蓝皮账册！
那账册看起来毫不起眼，甚至有些陈旧。江澄却像举着一柄无坚不摧的利剑，将它高高举起！
他小小的脸上没有愤怒的狰狞，反而扬起了一个极其突兀、带着少年人特有的、近乎痞气的、充满挑衅意味的笑容！
“金公子说得对啊！”
江澄的声音清亮，带着一种刻意拔高的、充满讽刺的语调，清晰地响彻水榭，“家仆之子怎么了？”
他目光灼灼，如同利剑般直刺金子轩，笑容更加灿烂，却字字如刀：
“可就是我这个‘家仆之子’的兄弟——魏婴！去年改良了莲市的分级采收和保鲜水路！让云梦泽的莲蓬、菱角、鲜藕……卖出了往年三倍的价钱！”
他“哗啦”一声翻开那本厚厚的账册，指尖精准地点在最后一页、那用朱砂圈出的、触目惊心的数字上！
“去年江家莲市净利——”
江澄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雷霆万钧之势，狠狠砸向脸色微变的金子轩：
“增收三千两——！！！”
他猛地将账册往前一递，几乎要怼到金子轩那张俊秀却已僵硬的脸前，笑容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鄙夷和锋芒：
“金公子出身高贵，见多识广……不如教教我兄弟，这三千两银子，该怎么数，才不显得‘下贱’？！”
“三千两？！”
“莲市增收这么多？！”
“改良保鲜水路？这魏婴……？”
水榭内瞬间响起一片压抑的惊呼和难以置信的议论！所有的目光，瞬间从魏婴身上，聚焦到了江澄手中那本蓝皮账册和那个鲜红的数字上！充满了震惊、审视和重新评估！
金子轩脸上的得意和刻薄瞬间凝固！如同被人狠狠抽了一记耳光！
他死死盯着那本账册和那个刺目的数字，俊脸一阵红一阵白，握着折扇的手指关节因用力而泛白！
他张了张嘴，想要反驳，可那白纸黑字的账目和江澄掷地有声的诘问，如同无形的枷锁，死死扼住了他的喉咙！
在周围那些变得微妙、甚至带着一丝讥诮的目光注视下，他竟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巨大的难堪和羞愤如同火焰，瞬间将他吞噬！
江澄看着金子轩那张阵青阵白、如同调色盘般的脸，心头那口恶气终于狠狠吐了出来！
他得意地收回账册，如同得胜归来的将军，看也不看僵在原地的金子轩，转身大步走向廊柱下那个依旧呆滞的身影。
魏婴依旧维持着那个僵硬的姿势，紧贴着冰冷的廊柱。
小脸惨白，嘴唇被自己咬得渗出血丝。那双蓄满泪水的桃花眼，此刻却空洞地望着前方，仿佛灵魂已经脱离了躯壳，只留下巨大的、无法消化的屈辱和茫然。
江澄走到他面前，看着他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心头那点胜利的快意瞬间被一种更加复杂的情绪取代——是烦躁，是恨铁不成钢，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深究的、细微的心疼。
“喂！” 江澄粗声粗气地开口，带着点不耐烦，伸手推了推魏婴僵硬的肩膀，“发什么呆？走了！”
魏婴被他推得一个踉跄，茫然地抬起头。
当看清是江澄时，那双空洞的桃花眼里，巨大的委屈和痛苦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汹涌而出！滚烫的泪水再也无法控制，如同断了线的珠子，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
他死死咬着下唇，不让自己哭出声，只是用那双盛满了水光、如同破碎星辰般的眼睛，死死地看着江澄，里面充满了无声的控诉和巨大的依赖。
江澄被他看得心头莫名一揪。魏婴这副惨兮兮、哭都不敢哭出声的样子，比刚才被金子轩辱骂时更让他烦躁。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看着魏婴脸上纵横交错的泪痕，又想起账册上那个鲜红的“三千两”，一股莫名的冲动涌上喉咙。
他猛地凑近魏婴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带着点赌气的、恶狠狠的、却又无比清晰的语调，低声吼道：
“哭什么哭！没出息！三千两……三千两够买你吗？！”
话音未落——
“砰！”
江澄的屁股上结结实实地挨了一脚！力道不大，却足够突然和精准！
“哎哟！” 江澄猝不及防，被踹得向前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他捂着屁股，恼羞成怒地回头，正好对上魏婴那双还含着泪、却瞬间睁得溜圆、充满了巨大错愕和……一丝猝不及防的、被巨大荒谬感冲淡了委屈的桃花眼。
魏婴似乎也被自己这突然踹出去的一脚惊呆了，保持着抬腿的姿势，小脸上泪痕未干，表情却呆滞得如同木偶。
两人在周围尚未完全平息的议论声中，一个捂着屁股龇牙咧嘴，一个抬着腿呆若木鸡，大眼瞪小眼，场面一时滑稽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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