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风暴中心

第24章 风暴中心

会议室巨大的落地窗外是铅灰色的首尔天空。长条会议桌上铺满了散乱的设计图纸、预算报表、密密麻麻的巡演日程表。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咖啡因、熬夜后的油汗味，以及一种一触即发的、令人窒息的焦躁。

“预算！预算又超了！金室长！这个沉浸式投影方案，光设备租赁和运输就是天文数字！我们不是在做NASA项目！” 朴室长拍着桌子，指着舞美设计总监刚展示的3D效果图咆哮。屏幕上，舞台中央悬浮着一个巨大的、由无数全息光束构成的抽象几何体，随着音乐变幻形态，视觉效果极其震撼，也极其烧钱。

“朴室长！这是主题核心！没有这个‘意识之核’，整个巡演的概念就塌了一半！志龙哥要的是突破，是艺术表达！不是省钱！” 金室长毫不示弱，年轻气盛的脸上满是执着和艺术家的固执，他转向长桌尽头沉默的男人，“哥！你说句话！这个效果，是不是必须的？”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权志龙身上。他坐在主位，深陷在宽大的黑色皮椅里。一件皱巴巴的黑色连帽卫衣兜头罩着，帽檐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紧抿的、没什么血色的薄唇和线条紧绷的下颌。

他没立刻回答，会议室里的争吵像无数只尖锐的蜜蜂，在他被连续熬夜和巨大压力掏空的脑子里嗡嗡作响，疯狂地撞击着紧绷的神经。灯光总监还在和音响工程师争论某个升降舞台的布线会不会影响环绕声场的纯净度，负责票务和安保的代表又因为某个场馆的消防通道问题吵了起来……声音混杂、尖锐，每一个字都像针扎在他的太阳穴上。

干脆别开了，还不如盯着调音台上的红线发呆。

“艺术表达？艺术表达也要建立在现实基础上！” 朴室长转向权志龙，语气带着恳求和焦虑，“哥！巡演不是一场，是横跨三大洲的几十场！这个方案的稳定性和维护成本，还有那些海关和运输风险，一个环节出错，整场秀就毁了！我们赌不起！”

“没有风险哪来的突破？志龙哥哪次巡演不是走在技术前沿？” 金室长寸步不让。

“行了，”他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像一把冰冷的匕首，瞬间切断了所有的争吵。会议室瞬间陷入一片死寂，所有人都望向他。

权志龙缓缓抬起头，帽檐下的眼睛扫过一张张吵得通红的脸。他推开椅子站起来，椅子腿与光滑的地板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他用沙哑的声音说：“休息十五分钟。” 说完，他径直走向会议室角落那扇不起眼的侧门。

“砰”的一声轻响，侧门关上，隔绝了会议室里令人窒息的空气和所有视线。

门外是一条狭窄的、灯光昏暗的员工通道。尽头是通往紧急楼梯和吸烟室的门。权志龙没有犹豫，推开那扇厚重的防火门，一股混合着灰尘和淡淡烟草味的冰冷空气扑面而来。他径直走向角落那个小小的、用磨砂玻璃隔开的吸烟室。

推开门，里面空无一人。顶灯惨白的光线照亮了狭小的空间，只有一个不锈钢垃圾桶和墙上的排风扇发出低沉的嗡鸣，空气里残留着上一位使用者留下的廉价香烟味道。

权志龙反手锁上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长长地、无声地吁出一口浊气。紧绷到极致的神经似乎在这一刻才敢稍微松懈，随之而来的是排山倒海的疲惫和头痛。他摘下帽子，胡乱抓了抓汗湿的头发，又从口袋里摸出烟盒和打火机。

辛辣的烟雾涌入肺腑，带来短暂的麻痹感。他闭上眼睛，试图将会议室里那些尖锐的争吵、那些充满压力的面孔、那些沉重的责任都暂时屏蔽掉。但会议室里发生的一幕幕像走马灯一样在脑海里盘旋。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烦躁和疲惫感几乎要将他吞没时，口袋里的手机轻轻震动了一下。不是工作群疯狂刷屏的提示音，而是Kakao特有的、更私密的震动频率。

权志龙掏出手机，屏幕亮起，锁屏界面上清晰地跳动着提示：

【Song zZ】：[图片]

照片的构图干净得如同静物素描。背景是巨大的落地玻璃窗，窗外是上海午后灰蒙蒙的天空和远处模糊的摩天楼轮廓。焦点落在窗台上：一只素白的手，随意地搭在摊开的深蓝色硬壳书页上，指尖修长，指甲修剪得圆润干净。手腕纤细，皮肤在窗外天光的映衬下显得格外白皙，腕骨处微微凸起，下方隐约可见淡青色的血管。书页上是密密麻麻的印刷体文字，她的手自然地压在上面，带着一种沉静的掌控力。

【Song zZ】：阴天，适合啃硬骨头。

权志龙的目光在那只搭在书页上的手上停留了很久。指尖的圆润，腕骨的线条，皮肤下隐约的血管……每一个细节都带着一种沉静的力量感。仿佛能透过这只手，看到窗边那个沉静的身影，正专注于属于她的“硬骨头”——那些需要被“翻译”出来的故事和思想。

他紧绷的唇角，在缭绕的烟雾中，几不可查地向上弯了一下。胸腔里那股横冲直撞的烦躁和窒息感，仿佛被这张照片和这行字无声地熨平了。

他深深吸了一口烟，让辛辣的烟雾在肺里停留片刻，再缓缓吐出，缭绕的烟雾在惨白的灯光下盘旋上升。他低头，指尖在屏幕上敲击。

【志龙xi】：首尔也是。

【志龙xi】：会议室里，骨头有点多，还有点吵。

他靠在冰冷的门板上，又吸了一口烟。这一次，烟雾似乎不再那么呛人。手机屏幕很快又亮了。

【Song zZ】：骨头多，说明值得啃。

【Song zZ】：吵…戴上降噪耳机？［偷笑］

一个偷笑表情，权志龙看着那个小小的表情，仿佛能看到屏幕那头，她那双清冷的琥珀色眼眸里，可能掠过的促狭笑意。他低低地笑出了声，声音在狭小的吸烟室里显得格外清晰，驱散了最后一丝阴霾。

【志龙xi】：建议收到。

【志龙xi】：作家nim请继续专心啃骨头。

他放下手机，将最后一口烟吸尽，烟头按灭在垃圾桶顶部的砂石里。会议室里的风暴并未平息，那些尖锐的矛盾和沉重的责任依旧横亘在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