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芜市,九月。
夏末的暑气还未完全散去,蝉鸣声嘶力竭地拉扯着最后的热度。南芜一中高二(7)班的教室窗户大敞着,老旧的风扇在头顶嗡嗡作响,努力搅动着沉闷的空气。
讲台上,班主任王老师推了推眼镜,声音平板无波:“同学们安静一下,今天我们班转来一位新同学。”
底下响起几声稀稀拉拉的“哦”,大多数人都埋头在课本或习题册里,对新同学的到来兴趣缺缺。高中生活早已步入正轨,一个转校生,不过是背景板里多添了一抹模糊的影子。
教室门口,一个纤细的身影安静地站着。
姜意晚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压下心头的茫然和那一丝微不可查的失落。就在几天前,她还是一个为毕业论文熬秃头的普通大学生,一觉醒来,脑子里就多了一个自称“意难平系统007”的发光团子,并且被告知她穿越进了一本叫《偷偷藏不住》的青春小说里。
她的任务?系统007用糯叽叽的声音兴奋地宣布:【宿主宿主!我们的目标是收集‘意难平’能量!就是那种‘为什么这样?’、‘好不甘心啊!’、‘被全世界遗忘了好难过’之类的情绪!能量越多,我们就能越强大哦!】听起来很厉害的样子,但具体怎么强大,007自己也说不清,只会傻乎乎地转圈圈发光。
而她的身份,是这本书里一个连名字都没有的路人甲。系统拍着胸脯(如果它有的话)保证:【放心啦宿主!路人甲身份最方便我们低调收集能量了!不会打扰主线剧情的!我们只要安静地当个小透明就好啦!】
于是,姜意晚就成了南芜一中高二(7)班的新生。
“姜意晚同学,进来吧,做个自我介绍。”王老师朝门口招招手。
姜意晚迈步走进教室。阳光恰好穿过窗外的梧桐枝叶,在她身上投下细碎跳跃的光斑。她穿着和其他人一样的蓝白校服,宽大的衣服却奇异地被她的身形撑出了别样的韵味。
(读者视角):那一瞬间,仿佛时间都凝滞了零点几秒。少女的肌肤在光线下呈现出一种近乎透明的莹白,细腻得看不见一丝毛孔,像是上好的羊脂玉精心雕琢而成。她的眼眸是极其罕见的琉璃色,清澈透亮,如同盛着两泓初融的雪水,眼波流转间带着一种未经世事的纯净懵懂,却又在不经意间流淌出摄人心魄的潋滟光晕。鼻梁小巧而挺直,唇瓣是天然的樱花色泽,饱满柔软,微微抿着,透出一点紧张。乌黑柔顺的长发简单地束在脑后,露出线条优美的天鹅颈。身姿纤细窈窕,比例完美得如同黄金分割。她站在那里,美得超越了现实,像是从二次元画卷里直接走出来的精灵,周身都萦绕着一种不真实的、令人屏息的光晕。
然而,这惊心动魄的美貌,落在台下同学的眼中,却像是被一层无形的滤镜扭曲了。
(姜意晚视角 / 同学视角):讲台上的新同学,嗯…看起来挺白净的?头发挺黑?校服穿得…还算整齐?好像没什么特别的。看一眼,哦,知道了。低头,继续写作业/看小说/发呆。嗯?刚才老师说她叫什么来着?算了,不重要。
姜意晚站在讲台前,清晰地感受到台下那些短暂扫过、又迅速移开的、不带任何温度的目光。她甚至能听到后排两个女生在小声讨论昨天看的偶像剧剧情,完全没在意台上站着个人。
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刺了一下,泛起细微的酸胀感。她努力维持着平静,用清凌凌但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怯意的声音开口:“大家好,我叫姜意晚,生姜的姜,意思的意,夜晚的晚。以后…请大家多多关照。”声音很好听,像山涧清泉,但也很快淹没在风扇的嗡鸣和翻书声里。
回应她的是一片沉默,以及几个同学象征性抬了抬头的动作。连王老师也只是点点头,指了指教室最后排靠窗的一个空位:“姜意晚,你坐那里吧。”
“好的,谢谢老师。”姜意晚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遮住了琉璃眸中一闪而过的黯然。她抱着自己简单的书包,低着头,快步走向那个角落的位置。所过之处,同学们下意识地侧身让开一点,目光却并未在她身上停留,仿佛她只是一阵无关紧要的风。
【叮!检测到轻微意难平情绪:‘为什么没人看我?我明明在认真做自我介绍啊…’ 能量+1!晚晚真棒!开门红!】脑海里,一个只有巴掌大小、毛茸茸的白色发光团子——系统007——正兴奋地蹦跶着,发出软糯的童音。
姜意晚在心里无奈地叹了口气:【007,这有什么棒的?被当成空气的感觉一点都不好。】她坐到位置上,把书本拿出来放好。同桌是个戴眼镜的男生,在她坐下时,只是眼皮掀了掀,含糊地“嗯”了一声算是打过招呼,就继续埋头于他的物理竞赛题了。
【可是晚晚!我们是路人甲啊!路人甲就是要低调、要没存在感!这样才方便我们收集‘意难平’能量!你看,刚才不就收集到一点了嘛!】007飘到她眼前,蹭了蹭她的脸颊,虽然只是精神体,但姜意晚仿佛能感受到一种毛茸茸暖烘烘的触感,【而且晚晚你最好看了!是他们眼瞎!等我们能量多了,一定会有好事发生的!相信我!】
姜意晚被它逗得心里稍微暖了一点,看着这个傻乎乎又一心向着自己的光团,嘴角微微弯起一个极小的弧度:【嗯,知道了。谢谢你,007。】她看向窗外,阳光正好,梧桐叶绿得发亮。好吧,路人甲就路人甲。平意难平,收集能量,就当是…体验一种别样的人生?
下课铃响了,教室里瞬间喧闹起来。
姜意晚想去趟洗手间。她站起身,小心翼翼地避开打闹的同学,走出教室。走廊里人更多,她只能贴着墙边慢慢走。就在这时,一个身影风风火火地从拐角冲了出来。
“让开让开!要迟到了!”
是桑稚。她扎着高高的马尾,脸上带着奔跑后的红晕,怀里抱着几本书,像只莽撞的小鹿,直直地朝着姜意晚的方向冲来。
姜意晚躲闪不及,两人结结实实地撞在了一起。姜意晚被撞得一个趔趄,怀里的笔记本和一支笔“啪嗒”掉在地上。桑稚也被撞得后退一步,书散落了一地。
“啊!对不起对不起!”桑稚看也没看清撞到的是谁,嘴里飞快地道着歉,手忙脚乱地蹲下去捡自己的书,动作麻利得惊人。她捡起自己的东西,才匆匆抬眼瞥了一下面前这个被自己撞到的女生。视线扫过那张足以让天地失色的脸,桑稚的眼中却没有任何惊艳或停留,只有纯粹的焦急:“同学你没事吧?不好意思啊我赶时间!”说完,甚至没等姜意晚回答,就像一阵风似的又跑远了,只留下一个火急火燎的背影。
姜意晚站在原地,看着散落在地的笔记本和笔,又看看桑稚消失的方向,琉璃色的眼眸里清晰地映着一点无措和…更深的茫然。她甚至都没来得及说一句“没关系”。
【叮!意难平情绪:‘撞到人道歉都这么敷衍吗…连脸都没看清就走了?’ 能量+2!晚晚不气!】007气鼓鼓地在她脑海里嚷嚷,【那个桑稚,原著女主是吧?跑那么快干嘛!我们晚晚这么好看她都看不见!哼!】
姜意晚默默地蹲下身,自己捡起笔记本和笔。指尖拂过封面上沾到的一点灰尘,心里那点憋闷的、无处着力的感觉又加深了一点。她站起身,继续往洗手间走。
楼下,校门口附近。
段嘉许斜倚在一棵梧桐树下,姿态闲适。他穿着干净的白衬衫,袖子随意地挽到手肘,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阳光透过枝叶缝隙,在他俊朗温润的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他唇角噙着一抹惯常的、令人如沐春风的浅笑,目光温和地注视着教学楼出口,显然是在等人。
姜意晚从教学楼侧门出来,低着头,还在想着刚才的事情,没注意到树下的身影。她抱着笔记本,脚步匆匆地沿着小路,几乎是贴着段嘉许面前走过。
就在她擦肩而过的瞬间——
一阵极其清冽又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甜香的气息,毫无预兆地钻入段嘉许的鼻端。那香气淡到极致,却仿佛带着某种勾魂摄魄的魔力,让段嘉许的呼吸猛地一窒。他的心跳毫无缘由地漏跳了一拍,随即又剧烈地搏动起来。一股难以形容的悸动和莫名的熟悉感,像细微的电流瞬间窜过他的四肢百骸。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猛地转过头,追寻那气息的来源。
视野里,只捕捉到一个纤细单薄的背影。宽大的蓝白校服勾勒出少女过分窈窕的腰线,乌黑的长发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晃动,在阳光下泛着缎子般的光泽。只是一个背影,却莫名地牵动了他的视线,让他心头那股异样的悸动久久无法平息。
“……”段嘉许微微蹙起英挺的眉,温润的眼眸深处闪过一丝困惑和探究。刚才那一瞬间的感觉…太奇怪了。是什么?错觉吗?还是阳光太刺眼?
他下意识地抬手按了按自己莫名有些发紧的喉结,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追随着那个已经快要消失在转角处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见。心里,像是被一根羽毛轻轻搔过,留下一点微痒的空茫。
而此刻的姜意晚,对身后那道短暂驻留又困惑移开的视线毫无所觉。她只是觉得,这南芜一中的阳光,似乎有点太晒了,晒得她心里也闷闷的。
她终于走到相对僻静的洗手间区域,站在洗手台前。冰凉的水流冲刷过手指,带来一丝凉意。她抬起头,看向镜子。
镜面有些模糊,映出一张…在她看来十分普通的脸。皮肤是挺白的,眼睛挺大,鼻子嘴巴也还算端正,组合在一起…嗯,就是清秀路人水平吧?她仔细端详着,试图找出一点“万人迷”的潜质,却只觉得镜中的自己眼神有些空洞,带着点初来乍到的怯懦和挥之不去的迷茫。脸颊边似乎蹭到了一点灰,大概是刚才被撞到的时候弄的?她用手指沾了点水,轻轻擦掉。
【晚晚在看什么?】007好奇地问。
【没什么。】姜意晚在心里回答,【就是觉得…这张脸,好普通。】她扯出一个有些勉强的笑容。果然,路人甲就该有路人甲的样子。连镜子都这么“诚实”。
她擦干手,走出洗手间。夕阳的金辉洒满走廊,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她抱着笔记本,独自一人走向那个位于教室最角落、仿佛被世界遗忘的座位。喧闹的校园在她身边流淌,却没有一丝声响属于她。
【叮!检测到持续性意难平情绪:‘好安静…好像只有我和007了。’ 能量稳定吸收中…】007的声音带着点心疼,【晚晚不怕,我会一直陪着你的!我们是天下第一好搭档!】
【嗯。】姜意晚轻轻应了一声,在座位上坐下,翻开笔记本,目光落在空白的纸页上。
窗外的梧桐树叶被风吹得哗哗作响。
教室里,同学们三三两两说笑着。
一切如常。
没有人注意到,那个新来的、安静得像空气一样的转校生姜意晚,琉璃色的眼眸深处,那抹无人理解的、淡淡的意难平,正悄然流转,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无人知晓的水面下,漾开一圈圈注定不再平静的涟漪。
而在楼下的梧桐树旁,段嘉许终于等到了飞奔而来的桑稚。他习惯性地扬起温和的笑容,揉了揉小姑娘的头发,听着她叽叽喳喳说着课堂上的趣事。只是,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他的目光会下意识地扫过刚才那个背影消失的转角,温润的眸底,掠过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完全捕捉到的、深藏的探寻。而远处校门外,桑延骑着拉风的摩托车呼啸而过,带着他一贯的张扬和不耐烦,对教学楼里那个刚刚被命运悄然标记的角落,更是毫无所觉。
路人甲姜意晚的“意难平”收集之旅,就在这个燥热而平凡的南芜夏日,正式拉开了序幕。无人知晓,这平静的开端之下,汹涌着怎样足以颠覆一切的、名为“万人迷”的惊涛骇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