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场归来，合作细节的商谈在一种微妙的气氛中完成。萧思逸难得地收敛了锋芒，专业且高效，只是那双眼睛，总在不经意间落在乔凝身上，带着探究与一丝……志在必得的温柔，让她无法像往常一样完全沉浸于工作。
结束的时候，已是傍晚。萧思逸提出共进晚餐，被乔凝以“已有安排”为由干脆地拒绝。他没有强求，只是倚在车门边，看着她坐进车里，唇边噙着笑：“没关系，乔凝，我们来日方长。”
车子驶离马术俱乐部，乔凝靠在椅背上，闭上眼，指尖却无意识地摩挲着腕间——那里似乎还残留着被他紧紧握过的、带着薄茧的触感。
“小姐，回公寓吗？”秦耀之沉稳的声音从前座传来。
“嗯。”乔凝应了一声，顿了顿，又补充道，“绕路去一下‘清音阁’吧，我想静静。”
‘清音阁’是她名下的一处私人茶室，临水而建，极为幽静。
然而，当她到达‘清音阁’时，却意外地发现，茶室雅间的灯亮着。推开移门，沈知星正坐在窗边的蒲团上，面前的矮几上放着一套素雅的茶具，旁边还有她熟悉的那个保温食盒。
他闻声抬头，脸上依旧是那抹温润的笑意，仿佛早已料到她会来。“忙完了？我炖了新的梨汤，加了川贝，听说你下午去了马场，吹了风，喝点润润。”
他的语气那么自然，那么熨帖，像是春日里晒得蓬松温暖的棉被，能将人妥帖地包裹起来。
乔凝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他细心地为她倒了一碗温热的梨汤，推到她面前。清甜的气息氤氲开来，与她身上似乎还未散尽的、属于马场和萧思逸的青草皮革味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你怎么知道我来了这里？”乔凝接过瓷碗，指尖感受到恰到好处的温度。
沈知星垂眸，为自己也斟了一杯清茶，语气平和：“猜的。你心情不静的时候，总会来这里。”他顿了顿，抬起眼，目光清澈地看向她，“今天……和马场那边，谈得还顺利吗？”
他问的是合作，眼神里却带着不易察觉的审度。
乔凝捧着温热的碗，喝了一口梨汤，清甜温润的口感顺着喉咙滑下，似乎真的抚平了一些下午被萧思逸搅乱的浮躁。“还好。”她避重就轻。
雅间里一时安静下来，只有窗外竹林的沙沙声，和茶水注入杯中的细微声响。
沈知星没有追问，只是静静地看着她。他的目光像月光，不炽热，却无处不在，带着十几年沉淀下来的了解和包容。他知道她的强大，也看得穿她偶尔的迷茫。这种被全然了解的感觉，让乔凝感到安心，却又……有一丝莫名的压力。
“阿凝，”沈知星的声音打破了沉默，很轻，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认真，“我们认识很久了。”
乔凝抬眼看他。
“久到我已经习惯了身边有你，习惯了你所有的样子。”他微微一笑，那笑容里带着淡淡的怅惘和一丝孤注一掷的勇气，“所以，当有新的变量出现时，我会害怕。”
他说的很含蓄，但乔凝听懂了。他在说萧思逸。
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她看着沈知星，他温柔的眼底藏着清晰可见的紧张和期待。这份感情，沉甸甸的，她无法再装作看不见。
“知星，我……”她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有些干涩。拒绝的话说不出口，因为她珍视他；答应的勇气也没有，因为连她自己都理不清那混乱的心绪。
看着她眼底的挣扎，沈知星眼中的光微微黯淡了一下，但很快又重新亮起，带着一如既往的温柔和理解。“不用急着回答我。”他伸出手，轻轻覆盖在她放在矮几的手背上，他的掌心温暖干燥，“无论你需要多久，我都会在这里。”
他的触碰，带着安抚的力量，却也像一道无形的绳索。
就在这时，乔凝放在一旁的手机不合时宜地震动起来，屏幕亮起，来电显示——萧思逸。
雅间里安静，那震动声显得格外突兀。
乔凝的手几不可查地颤了一下。
沈知星覆盖在她手背上的手指微微收紧，随即又缓缓松开，他收回手，端起茶杯，神色如常地啜饮了一口，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接吧，或许有急事。”
乔凝看着屏幕上跳动的名字，又看看对面平静得有些过分的沈知星，一种莫名的烦躁和愧疚感涌上心头。她拿起手机，没有接听，直接按了静音，将屏幕扣在桌面上。
“没什么要紧事。”她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些生硬。
沈知星看着她扣下手机的动作，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复杂情绪，似是松了口气，又似是更深的忧虑。他太了解她了，她的犹豫和逃避，本身就已经是一种答案。
“梨汤要凉了。”他最终只是轻声提醒，将话题重新拉回安全的领域。
乔凝低下头，默默地喝着碗里已经微温的梨汤。清甜依旧，却似乎品出了一丝淡淡的涩意。
一边是十几年如一日温润包容的梨汤，暖胃暖心；
一边是强势闯入浓烈刺激的烈酒，让人心跳加速，方寸大乱。
她被困在中间，进退维谷。
而那个被静音的电话，像一颗投入深湖的石子，虽未接起，却已在她心湖里，激起了层层叠叠、无法平息的涟漪。
今夜，注定难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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