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养的狗

麦克推开宿舍大厅的橡木门时，晚香玉与甜爆米花的气息率先涌入。这缕清冽的尾调在混杂着汗味、金属和消毒水的哨兵宿舍里，如同投入滚油的冰珠，瞬间激起一片无声的涟漪。数十道目光——或锐利如鹰隼，或阴鸷如毒蛇——齐刷刷钉在他身上，空气凝滞得能拧出水来。

“啧，夜枭大人这是从哪个向导的温柔乡里滚出来了？”

角落传来一声嗤笑，是3S级的夜枭营哨兵——裘克。他捏着酒杯的手指泛白，鼻腔翕动，贪婪地捕捉着那丝转瞬即逝的甜香。

“这味道……啧啧，顶级货色啊。总指挥官的私藏，终于舍得放出来了？”

麦克的金面具在惨白的顶灯下流转着冷光，步履未停。但所有人都看得清，他深黑色制服的领口边缘，几根极细的、近乎透明的银色丝线正悄然消散——那是向导精神力高度凝练后残留的“向导素”，对失控边缘的哨兵而言，是致命的诱惑，也是赤裸的标记。它像一层无形的烙印，宣告着这个危险至极的2S级哨兵，已被更高阶的力量“驯服”。

“呵，‘安抚’？”

另一个沙哑的声音响起，是2S级夜枭营的卢基诺·迪鲁西。他倚在门框上，猩红的眼睛在阴影里闪烁，带着毒液般的嫉妒。

“我看是‘标记’吧？新来的向导那手银网，怕不是直接把你那两副破烂人格缝成傀儡线了？莫顿，你脖子上的项圈，可比欧利蒂丝的绞索还亮堂。”

大厅中央的火盆噼啪爆响，跃动的火光映在麦克面具上，那抹太阳般的金斑在虹膜深处缓缓流转，不再有失控前的暴戾，却沉淀着一种令人心悸的、风暴过后的深邃平静。他走到吧台前，指尖在冰冷的台面上敲了敲，酒保立刻递上一杯威士忌。

“项圈？”

麦克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一丝奇异的沙哑，像砂纸磨过丝绸。他端起酒杯，琥珀色的液体晃荡，折射着面具下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

“至少我的‘项圈’，能让我这‘怪物’记得自己姓什么。”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全场，精准地落在同为夜枭营的哨兵身上，唇角勾起一个讥诮的弧度。

“不像某些人，连自己脑子里的鬼影子都分不清，就得靠啃墙皮过日子。”

这句话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精准捅进了哨兵群体最敏感的软肋——失控的恐惧与向导的缺失。

裘克和卢基诺的脸色不算好看，他们知道麦克指的是什么。夜枭营的哨兵，本就是游走在人性与兽性边缘的利刃，而“哨伐”与“哨守”人格的撕裂，更是他们最深的梦魇。如今，这梦魇竟被一个向导以如此“优雅”的方式“缝合”了，这无异于在所有挣扎求生的哨兵脸上，狠狠抽了一记耳光。

“少他妈得意！”裘克猛地将酒杯砸在吧台上，玻璃碎裂声刺耳。

“就她那点本事，不过是仗着白塔的牌子！真到了战场上，看她那点花拳绣腿能不能挡住实弹！你麦克·莫顿，不过那娘们养的一条……”

“狗？”

麦克替他说出那个词，语气平静得可怕。他放下酒杯，缓缓转身，金面具正对着裘克，那双金斑流转的眼瞳里，没有任何情绪，只有一片冰冷的、能吞噬一切光线的虚无。

“她养的是‘夜枭’，不是‘疯狗’。区别在于，夜枭知道该啄瞎谁的眼睛。”

他抬手，指尖轻轻拂过自己颈侧——那里皮肤光滑，没有任何痕迹，但所有哨兵都“看”到了那层无形的、由向导素和精神力共同编织的“烙印”。

那是一种宣告，一种宣示主权的方式，更是一种无声的威慑：这个危险的哨兵，已被牢牢掌控。而掌控他的力量，此刻正安静地栖息在欧利蒂丝的某个角落，如同悬在所有失控者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大厅里死寂一片。只有火盆里木炭燃烧的噼啪声，似是哨兵压抑不住的、粗重的喘息。麦克不再看任何人，转身走向通往自己房间的螺旋楼梯。宽大的黑色披风在身后划出冷硬的弧线，如同收拢的夜枭之翼。他消失在楼梯转角前，只留下一句轻飘飘的话，却像重锤砸在每个人心上：

“对了，提醒各位一句……下次闻到‘晚香玉’，最好绕道走。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有资格，被‘驯服’的网勒住脖子还觉得舒服的。”

楼梯间传来沉重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大厅里，裘克捏碎了另一个酒杯，卢基诺猩红的眼睛里翻涌着更深的阴鸷。

空气里，向导素的残味与哨兵们躁动的精神力无声地撕扯着，如同暴风雨前压抑的潮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