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透过雕花窗棂洒进霍家闺房,锦鸢像只雀跃的春燕,扑到锦惜床前掀开纱帐:"快些起来!今天带你去看长沙城最好玩的去处!"她晃着手里的糖油粑粑,甜香混着晨露的气息钻进锦惜鼻尖。
锦惜撑起身子,苍白的脸上泛起一丝红晕:"这么早......"话音未落,已被锦鸢拽着套上簇新的石榴红斗篷。铜镜里,两个少女的身影交叠,锦鸢发间的玉蝴蝶与锦惜鬓边的银铃铛相映成趣。
踏着青石板上未干的晨露,两人穿过熙熙攘攘的街巷。锦鸢熟稔地与街边摊贩打着招呼,一会儿塞给锦惜一串冰糖葫芦,一会儿又买了个绘着蝴蝶的糖画。"那边是火宫殿!"锦鸢指着前方飞檐翘角的建筑,"等回来再带你吃臭豆腐!"
转过巷子,雕梁画栋的解语楼赫然在目。锦鸢轻车熟路地穿过垂花门,扑面而来的是檀木香混着脂粉气息。戏台上,旦角正在吊嗓,婉转的唱腔绕着飞檐直上云霄。锦惜仰着头,看得入了迷,连斗篷滑落到肩头都未察觉。
"锦鸢又来胡闹了?"温润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锦惜回头,只见一位身着月白长衫的男子负手而立,腰间玉佩随着步伐轻晃,眉眼间尽是温柔笑意。
"红官!"锦鸢蹦跳着迎上去,"快见见我表妹锦惜!她可喜欢听戏了!"说着,将锦惜拉到身前。锦惜局促地福了福身,却在抬头时撞见二月红眼中一闪而过的惊讶——那双眼睛,竟与记忆中母亲珍藏的戏服上的绣线一般,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果然是故人之女。"二月红轻声道,伸手将锦惜滑落的斗篷重新披好,"这长沙城的戏,你母亲当年也爱得紧。"他转身吩咐小厮沏茶,又从袖中取出个锦盒,"前日得了块苏州进贡的胭脂,你俩拿去玩吧。"
戏台上的帷幕刚落,二月红卸去戏妆,玄色劲装外披了件墨竹纹大氅,腰间白玉坠子随着步伐轻晃。他穿过后台拥挤的戏服架,对追上来的锦鸢笑道:"小丫头又要闹什么?"
"红官陪我们逛长沙城!"锦鸢拽住他的衣袖,乌溜溜的眼睛满是期待,"锦惜还没吃过火宫殿的臭豆腐呢!"二月红低头看向锦惜,少女苍白的脸颊因兴奋泛起薄红,攥着斗篷的手指上还沾着方才试妆的胭脂。他折扇轻点锦鸢额头:"就知道你惦记着吃。"转身对戏班管事交代两句,便领着二人出了解语楼。
斜阳将三人的影子拉长在青石板路上。二月红走在中间,时而侧身避开挑着菜担的小贩,时而伸手护着险些撞上路人的锦鸢。路过糖画摊时,他停下脚步:"要什么花样?"
锦鸢跳着脚要龙形糖画,锦惜却盯着案板上的蝴蝶迟迟不语。二月红见她犹豫,轻声道:"就来两只并蒂蝴蝶吧。"摊主手腕翻转,金黄的糖丝在石板上勾勒出翅膀的纹路,最后用芝麻点出蝶眼,栩栩如生。
"真好看......"锦惜捧着糖画,睫毛在夕阳下投出细密的阴影。二月红从袖中取出帕子,替她擦掉指尖的糖渍:"当心别弄脏了衣裳。"这个自然的动作让锦惜微微怔住,恍惚间竟想起幼时母亲为她擦手的场景。
行至火宫殿,蒸腾的热气混着辛辣香气扑面而来。锦鸢早已挤到摊前,举着铜板喊道:"要三份臭豆腐!多加辣!"二月红拉着还有些怯生生的锦惜在八仙桌坐下,亲手为她倒了杯凉茶:"这里的辣椒油最是霸道,你尝尝这个。"
臭豆腐端上桌时,锦惜望着漆黑油亮的豆腐块有些犹豫。二月红夹起一块,在酱料里蘸了蘸:"试着配点泡菜。"看着她小口咬下,皱眉又绽开惊喜的神情,不禁笑道:"可还合口味?"
暮色渐浓,湘江上的画舫亮起灯笼。二月红雇了艘小船,船头摆着刚买的糖炒栗子和桂花酿。锦鸢趴在船舷边伸手戏水,惊起一群红鲤。二月红将温热的酒壶递给锦惜:"夜里风凉,喝些驱寒。"
锦惜捧着小巧的酒盏,望着江面倒映的万家灯火。二月红倚着船篷,开始讲起长沙城的旧事:"从前这里有位名角,唱《牡丹亭》时,台下的达官显贵都要屏住呼吸......"他的声音低沉悦耳,惊飞的白鹭掠过他发间玉冠,惊起一阵细碎的银光。
"后来呢?"锦鸢听得入神。二月红望向江水尽头,折扇轻点夜空:"后来她遇见了命中注定的人,便收了行头,隐入这市井烟火里。"他转头看向锦惜,眼中映着江面浮动的月光,"有些人的故事,总要留些遗憾才动人。"
锦惜低头搅动酒盏,倒映的灯火在酒液里碎成星辰。船行过橘子洲头,夜风送来若有若无的湘剧唱腔,与江涛声融为一体。这一刻,她忽然觉得,这座陌生的城市,似乎也不再那么冰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