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盛夏,炽烈的阳光如碎金般倾泻在青石板路上,裹挟着栀子花香的微风轻轻掠过发梢,在柏油路面蒸腾的热浪里,我与她不期而遇。蝉鸣声里,那个身着淡蓝色连衣裙的女孩,像一束穿透云层的暖阳,瞬间点亮了整个燥热的季节。
她的笑容恰似七月里肆意绽放的向日葵,灿烂得能融化人心。每当她笑起来,月牙般的眼眸盛满星河,梨涡里仿佛酿着蜜糖,嘴角扬起的弧度似弯弯的月牙,连发梢都沾染上欢愉的气息。哪怕是最阴沉的日子,只要瞥见她眉眼间流转的笑意,所有的烦恼都会被揉碎成飘散的蒲公英,化作萦绕心头的融融暖意。
她的笑声更是有着神奇的魔力,清越如泠泠山泉敲击青石,欢快似林间百灵婉转啼鸣。课间追逐时银铃般的大笑,能让整个教室洒满阳光;读书时偶尔的浅笑,又像春雨浸润干涸的心田。那抹灵动的声音总会在不经意间撞进耳畔,余韵悠长,让人沉溺在温柔的漩涡里,多年后回想起来,依旧能感受到胸腔里泛起的丝丝甜意。
那是八月前中的清晨,朝霞将天空晕染成蜜糖色,露水在草尖上折射出细碎的光。我像往常一样踩着晨读铃走向操场,帆布鞋踏过铺满银杏叶的小径,沙沙的声响里,忽然有一道身影闯入视野。
她立在跑道旁的梧桐树下,晨雾还未散尽,斜斜的阳光穿过枝叶间隙,在她浅杏色的针织衫上流淌成河。风掠过她及肩的长发,扬起几缕染着金边的发丝,白裙下摆随之轻轻晃动,恍若振翅欲飞的蝶。她垂眸注视着手中的笔记本,睫毛在脸颊投下扇形的阴影,粉笔在黑板上划出的每一笔,都惊起一群掠过树梢的白鸽。
操场边的广播突然响起早间新闻,惊得她抬头张望,恰好与我的目光相撞。那一刻,初升的太阳仿佛将所有的光芒都倾洒在她身上,勾勒出朦胧而神圣的轮廓。她微怔的模样,连同远处钟楼传来的报时声,一起定格成时光琥珀里最动人的画面,让我在这方熟悉的校园里,突然读懂了什么叫做一眼万年。
夏日午后的蝉鸣正聒噪。扎着歪歪扭扭羊角辫的我,举着被冰棒染成粉色的手指,蹦跳着跑到树荫下那个怯生生的身影旁。塑料凉鞋在沙地上踩出一串欢快的小坑,我仰起沾着饼干碎屑的脸蛋,露出豁了颗门牙的笑容,脆生生地喊道:“你好呀!你叫什么名字啊?我叫黎江婷!”尾音还打着调皮的旋儿。
她穿着淡紫色的棉布裙,像只受惊的小兔子垂落的刘海下,乌溜溜的眼睛怯生生地打量着我,半晌才从喉间挤出细如蚊蝇的声音:“我叫魏莹。”说完又慌忙低下头,发梢垂落的弧度里,藏着两朵迅速漫上脸颊的红晕。风轻轻吹过她发间别着的淡蓝色蝴蝶结,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茉莉香,就这样飘进了我记忆的夏天。
老师把我和她刚好分在了一个班,风裹着桂花甜香溜进教室,我攥着新发的米白色帆布书包,在贴满卡通贴纸的座位表前踮脚张望。忽然,“魏莹”两个工整的楷字跃入眼帘,紧挨着的正是用歪歪扭扭铅笔字写的“黎江婷”!阳光透过玻璃在名字上流淌,像给我们的名字镶了层金边。
“叮铃铃——”上课铃惊飞了窗台上的麻雀,我抱着印着小熊图案的课本,脚步轻快得几乎要蹦起来。新削好的铅笔在指间转了个圈,彩色橡皮被我摩挲得发暖。当我看见那个熟悉的淡紫色身影从教室后门闪进来,她的马尾辫随着步伐轻轻晃动,发间的蝴蝶结和我书包上的挂饰都是淡蓝色时,整个人突然像泡进了温热的牛奶里。
老师点名的声音混着窗外的蝉鸣,我偷偷把课桌往她那边挪了两厘米。当她发现邻座是我时,眼睛弯成月牙的模样,比我偷吃的草莓味棒棒糖还要甜。课本相碰发出的窸窸窣窣声里,我数着她翻开书页的次数,心想:原来被分到同一个班的快乐,就像把整个夏天的阳光都收进了铅笔盒,连课本里夹着的枫叶标本,都变得格外鲜艳。
那天傍晚的夕阳把塑胶操场染成橘子汽水的颜色,我攥着半块没吃完的草莓味橡皮擦,躲在双杠后面偷偷看她。她蹲在沙坑边认真堆城堡,粉色裙摆沾满沙粒,碎发被汗水黏在脸颊上,我数着她睫毛颤动的次数,心脏突然像被塞进了刚出锅的糖炒栗子,烫得发烫又甜得发慌。
此后每天清晨,我总会故意绕远路经过她常坐的秋千架,假装漫不经心地把自己最宝贝的玻璃弹珠“不小心”掉在她脚边。当她弯腰帮我拾起那颗印着星空图案的弹珠时,指尖相触的瞬间,像是有团毛茸茸的云朵钻进心窝,痒痒地挠着。我慌慌张张地把珍藏的贴纸全塞进她手心,结结巴巴地说“我们交换秘密好不好”,却不知道为什么眼眶突然发烫。
午睡时我枕着潮湿的枕巾,盯着天花板上摇晃的吊扇叶片发呆。不明白为什么只要看到她被老师表扬时涨红的小脸,就想把口袋里的水果硬糖全送给她;为什么她被男生弄哭时,自己握着拳头的手心会沁出冷汗。直到某天在图画课上,我把两个人的简笔画涂成彩虹色,郑重其事地签上并排的名字,才终于笃定——这大概就是世界上最特别的友谊,是我要把所有的彩色蜡笔、半块橡皮,还有藏在铁皮盒里的糖果,都分给她的那种喜欢。
初春的阳光斜斜地穿过教室的玻璃窗,在课桌上投下菱形的光斑。我总爱用铅笔尖轻轻戳戳她的后背,等她转过身来,又慌忙低头假装写作业。每当她把新发的练习册借我抄笔记时,指尖不经意间碰到她的手腕,心里就像有只小兔子乱撞,连作业本上的字都写得歪歪扭扭。
课间休息时,我会把妈妈给的水果糖悄悄塞进她的铅笔盒,看着她发现糖果时惊喜的表情,自己也忍不住跟着傻笑。下雨天我们共撑一把伞,她的马尾辫蹭着我的脸颊,带着洗发水淡淡的清香。放学路上,我们踢着小石子,比赛谁能把树叶踢得更远,她银铃般的笑声回荡在小巷里,让我忍不住想,要是每天都能这样该多好。
夜晚躺在床上,我盯着天花板发呆,回想着白天和她相处的点点滴滴。虽然不明白心里这种暖暖的、痒痒的感觉究竟是什么,但我知道,只要看到她开心,自己就会跟着开心;只要她皱起眉头,我就想把全世界的糖果都送给她。那时的我以为,这大概就是最纯粹的好感,却不知道,这份懵懂的情愫,早已在心底悄悄生根发芽。
秋风卷着金黄的银杏叶掠过校园围墙,当我隔着操场看见隔壁班男生抢走她的蝴蝶结发卡时,指甲几乎掐进掌心。那天放学后,我躲在堆满扫帚的杂物间,把用零花钱买的辣椒粉仔细撒进那男生的课桌抽屉。第二天清晨,看着他被呛得直打喷嚏、眼泪汪汪的模样,我躲在柱子后面咬住嘴唇偷笑,校服口袋里还藏着准备赔给她的新发卡——那是我攒了三天早餐钱换来的淡紫色蕾丝款。
体育课自由活动时,总有高年级学生故意撞她的秋千。我便趁着午休,偷偷把生锈的铁钉埋在他们常走的石板缝里。当听见远处传来“哎哟”的痛呼声,我假装若无其事地晃着双腿坐在单杠上,目光却始终追随着不远处安然荡着秋千的她。她裙摆扬起的弧度,比春日里最绚烂的樱花还要美好。
就连她橡皮用完时的一声轻叹,都能让我立刻掏出珍藏的草莓味橡皮掰成两半。值日时我会抢着擦她够不着的黑板,下雨时悄悄把伞倾向她那边,自己半个肩膀都被淋得湿透。那些藏在课本夹层里的糖果、画满可爱图案的草稿纸,还有放学路上精心挑选的漂亮鹅卵石,都是我笨拙却炽热的守护。那时的我不懂什么是喜欢,只知道只要她能一直笑着,做这些“偷偷的小事”,就能让自己满心欢喜。
深秋的梧桐叶簌簌落在教学楼顶,我总在晨读时假装犯困打哈欠,趁机把裹着糖纸的话梅糖塞进她的课桌缝隙。当她发现这份"意外惊喜"时,我正低头咬着铅笔装模作样背课文,余光却死死盯着她亮晶晶的眼睛。走廊上偶尔有同学撞见我帮她捡起掉落的作业本,只当是关系要好的玩伴,没人知道我弯腰时心跳快得像要冲出胸腔。
那天午休,我攥着偷藏的水彩笔溜进教室,在她的课桌上画满星星月亮。粉笔灰沾在袖口浑然不觉,直到听见走廊传来脚步声,才慌忙用校服袖子胡乱擦掉指纹。第二天她指着桌上若隐若现的彩虹惊呼时,我耸耸肩说是风把颜料罐吹倒了,却在放学后独自留在教室,把所有桌椅腿都垫上碎纸片——只为让她的椅子永远四平八稳。
大雪纷飞的日子,我提前二十分钟到校,用扫帚在她必经的台阶扫出爱心形状的小路。当她踩着我的"杰作"惊喜地转圈,我缩在围巾里假装系鞋带,任睫毛上落满雪花。那些藏在作业本里的鼓励小纸条、被我偷偷藏起的恶作剧粉笔灰,还有暴雨天提前放在她抽屉的备用雨伞,都成了童年最甜蜜的秘密。别人只看见两个形影不离的小女孩,却不知我的每个动作都藏着滚烫的小心思,像藏在贝壳里的珍珠,只等时光将它们打磨成璀璨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