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雨水像断了线的珠子,噼里啪啦地砸在坑洼的水泥地上,溅起浑浊的水花。城市的霓虹在湿漉漉的空气中晕染开,模糊了轮廓,只剩下光怪陆离的色彩,映照着行色匆匆、面容模糊的路人。
宋亚轩缩了缩脖子,将单薄外套的领子又拉高了些,还是挡不住那股带着铁锈味的寒意钻进骨头缝里。加班到这个点,胃里早就空空如也,抗议似的发出微弱的咕噜声。他疲惫地叹了口气,白色的雾气在冰冷的空气中瞬间消散。这个月的房租、水电、还有刚交的设计软件年费……口袋里剩下的几张零钞,大概只够买两个冷掉的包子当明天的早餐。
“唉……”又是一声轻叹,融进雨声里。他拐进一条回家必经的、狭窄昏暗的后巷。这里路灯稀疏,光线被两侧高耸破旧的墙壁切割得支离破碎,污水混合着垃圾的酸腐气味在潮湿的空气里弥漫,是城市光鲜表皮下一道不体面的褶皱。
宋亚轩加快了脚步,只想快点回到他那间小小的、但至少干燥温暖的出租屋。就在他即将走出巷口时,角落里一堆被雨水打湿的废弃纸箱旁,一团模糊的、微微颤抖的影子攫住了他的视线。
他脚步一顿。
那似乎是一只……狗?体型不小,但此刻却蜷缩成一团,湿透的毛发紧紧贴在身上,显得异常瘦骨嶙峋。银灰色的皮毛在昏暗的光线下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只有那双眼睛,在宋亚轩看过去时,猛地抬起,警惕地望向他。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
即使在狼狈和饥饿的折磨下,依旧锐利得像淬了寒冰的刀锋,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不容侵犯的孤傲。瞳孔深处是极深的琥珀色,此刻却因为虚弱和寒冷,蒙着一层湿漉漉的水光,像破碎的星辰跌落在冰冷的泥沼里。那眼神里充满了戒备,甚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屈辱?
宋亚轩的心,像是被那湿漉漉的眼神轻轻撞了一下。
“呜……”一声极其微弱、带着颤抖的呜咽从那团影子处传来,微弱得几乎被雨声吞没,却像一根细针,精准地刺中了宋亚轩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他停下脚步,犹豫了。这么大的狗,看起来像是某种名贵品种,怎么会流落到这种地方?它会不会有主人?会不会咬人?自己那点微薄的工资,真的能负担得起一个额外的生命吗?理智的小人儿在脑海里疯狂拉响警报。
可是,那双眼睛……那双在冰冷雨夜里,闪烁着饥饿、痛苦却依旧不肯熄灭骄傲的眼睛。
宋亚轩咬了咬下唇,最终还是败给了泛滥的同情心。他小心翼翼地、尽量不发出太大声音地,朝着那团颤抖的银灰色影子靠近了一步,又一步。
“嘿……小家伙?”他的声音放得很轻很柔,带着试探,“你怎么在这里?找不到家了吗?”
那“狗”——刘耀文,此刻内心正翻涌着前所未有的复杂情绪。
饿,是深入骨髓的、几乎要吞噬理智的饥饿感。作为养尊处优的狼族太子爷,他从未体验过这种胃袋被酸液灼烧、四肢因低血糖而发软的滋味。冷,冰冷的雨水带走他仅存的体温,让他引以为傲的银灰色皮毛变得沉重而冰冷,像个囚笼。迷路和初入人类世界的愚蠢失误带来的懊恼,几乎要将他淹没。
更让他难以忍受的,是此刻的狼狈和脆弱,暴露在一个陌生人类的视线下!他本该是啸月山林未来的王,却沦落到在肮脏的后巷里瑟瑟发抖,被一个弱小的人类用怜悯的目光审视!
屈辱感像毒藤一样缠绕着他的心脏。
当宋亚轩靠近时,刘耀文本能地绷紧了全身的肌肉,喉咙里发出威胁性的低吼,尽管那声音因为虚弱而显得有气无力。獠牙在阴影中若隐若现,这是他最后的警告:离我远点!弱小的人类!
然而,就在他抬起头,准备用最凶狠的眼神逼退这个不知好歹的家伙时,他撞进了一双眼睛里。
那是一双干净得不可思议的眼睛,像初春融化的山泉,清澈见底,带着纯粹的担忧和毫不作伪的温柔。没有算计,没有贪婪,没有他早已习惯的敬畏或恐惧,只有一种近乎天真的善意,在这冰冷的雨夜里,像一簇小小的、却无比温暖的火焰。
刘耀文那声即将出口的低吼,卡在了喉咙里。准备发力的肌肉,奇异地松弛了一丝。
这个人类……不一样。
宋亚轩看到“狗狗”没有立刻攻击,反而似乎因为他的注视而愣了一下,紧绷的身体微微放松。他胆子大了一点,又靠近了一些,在距离它还有两步远的地方蹲了下来,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毫无威胁。
“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宋亚轩的声音更柔和了,带着安抚的意味,“你看你,都湿透了,一定很冷吧?是不是很久没吃东西了?”他从口袋里摸索了半天,只掏出一个被雨水打湿了包装的、小小的能量棒。这是他加班时用来垫肚子的最后一点存货。
他小心翼翼地撕开包装,将那块沾着雨水、看起来有些寒碜的能量棒,递到那只“大狗”面前。“喏,只有这个了……可能不太好吃,但……总比饿着强?”
刘耀文死死地盯着那块递到鼻子底下的食物。能量棒廉价糖精和可可粉混合的气味钻进他的鼻腔。若在平时,这种粗糙的人类食物连出现在他餐盘上的资格都没有。但此刻,那微不足道的食物散发出的热量和碳水化合物气息,却像致命的诱惑,猛烈地冲击着他摇摇欲坠的理智防线。
胃袋疯狂地抽搐、绞痛,发出更加响亮的抗议。
尊严?骄傲?在汹涌而至的生理需求面前,显得如此可笑而脆弱。
他琥珀色的瞳孔剧烈地收缩了一下,喉结艰难地滚动。理智告诉他不能吃陌生人给的东西,尤其是一个弱小的人类!但身体的本能却像脱缰的野马。
最终,生存的本能压倒了一切。
刘耀文猛地低下头,几乎是抢一般,一口将那小小的能量棒囫囵吞了下去!粗糙的颗粒感划过喉咙,寡淡的味道里带着一丝虚假的甜。这点东西对他来说杯水车薪,但落入胃袋的瞬间,还是带来了一丝微弱却真实的暖意,暂时压下了那噬骨的饥饿绞痛。
宋亚轩看着它狼吞虎咽的样子,心揪得更紧了。这得是饿了多久啊!
“慢点吃……”他下意识地想伸手去摸摸那湿漉漉的脑袋,却在半空中停住了。他看到那“狗”在吞下能量棒后,身体似乎不那么紧绷了,但眼神依旧带着警惕,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像是感激,又像是为自己的屈服而懊恼。
雨,似乎下得更大了。
宋亚轩看着它浑身湿透、在寒风中微微发抖的样子,再看看自己同样湿了大半的裤脚和单薄的外套。一个念头无比清晰地冒了出来:不能把它留在这里!
“跟我回家吧?”他轻声问,语气带着一丝不确定的恳求,像是在说服对方,也像是在说服自己。“虽然地方不大,但至少……能让你暖和点,再给你找点吃的。总比在这里淋雨强,好不好?”
回家?
刘耀文猛地抬起头,再次撞进那双清澈温润的眼睛里。那里面盛满了纯粹的善意和一种近乎固执的温柔,像一张无形的网,将他牢牢地困住。
跟这个人类……回家?
荒谬!他堂堂狼王之子,怎么能像一个真正的流浪狗一样,被一个人类“捡”回家?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可是……那小小的出租屋,那代表着“干燥”和“温暖”的词汇,对于此刻饥寒交迫的他来说,诱惑力实在太大了。而且,这双眼睛……他发现自己竟然无法拒绝。
内心天人交战。骄傲在咆哮着拒绝,但身体却在渴望那份温暖和食物。更重要的是,心底某个隐秘的角落,似乎被那簇小小的、名为“宋亚轩”的火焰,悄然点燃了某种陌生的、悸动的东西。
宋亚轩耐心地等待着,伸出的手没有收回,只是静静地看着它。雨滴顺着他额前的碎发滑落,滴进他同样清澈的眼睛里。
时间仿佛凝固了几秒。
终于,在宋亚轩以为它不会答应,准备再尝试劝说时,他看到那只“大狗”——刘耀文,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沉重,向前挪动了一步。
它没有看他,只是低着头,湿漉漉的银色毛发贴在身上,勾勒出嶙峋的骨架。这一步,似乎用尽了它所有的力气,也像是某种无声的妥协和屈服。
宋亚轩心中一喜,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那笑容在昏暗的雨巷里格外明亮。“太好了!”他连忙脱下自己那件已经半湿的外套,试探性地、轻轻地披在那颤抖的、湿冷的身体上,尽量避开可能的伤口。“来,我们回家!小心点走。”
外套带着宋亚轩微弱的体温和一股干净的、混合着淡淡洗涤剂和属于宋亚轩本身的清爽气息,瞬间包裹了刘耀文。那陌生的温暖让他身体猛地一僵,一种从未体验过的、奇异的感觉顺着脊椎蔓延开。
宋亚轩小心翼翼地引导着这只异常沉默、步伐还有些虚浮的“大狗”走出巷子。昏黄的路灯将一人一“狗”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湿漉漉的地面上。
刘耀文沉默地跟在宋亚轩脚边,感受着外套上残留的体温和气息,听着身边青年因为寒冷和疲惫而略显急促的呼吸声。他低垂着眼睑,琥珀色的眸子里,锐利的警惕之下,翻涌着前所未有的迷茫和一种连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悸动。
这个雨夜,这条肮脏的小巷,这个叫宋亚轩的人类……命运的齿轮,在这一刻,开始了它无法逆转的转动。
宋亚轩丝毫不知道,他出于一时心软捡回家的,根本不是什么可怜的流浪狗,而是一只货真价实的、未来将搅动整个狼族风云的……银狼。
更不知道,那双此刻在雨夜里显得格外湿漉漉、带着脆弱感的琥珀色兽瞳,在未来的日子里,会用怎样炽热而深沉的目光,将他牢牢锁住。
他只知道,今晚,他的小公寓里,要多一个湿漉漉的、需要照顾的“小家伙”了。而他空空如也的口袋,似乎又要雪上加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