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空气凝固得如同固体。池母那双怨毒的眼睛死死钉在他卑微蜷缩的背影上,里面翻涌着难以置信、刻骨的恨意,还有一丝……被这穿透门板的绝望呼唤和回应所震动的、极其复杂的惊愕?池父紧抿着唇,脸色铁青,眼神深不见底,如同酝酿着风暴的深海。助理站在一旁,大气不敢出。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分钟,那扇厚重的ICU金属门终于再次被推开了一道缝隙。
出来的还是那位主治医生。他脸上的疲惫更深,无菌帽边缘完全被汗水浸透,蓝色的隔离服上甚至能看到几点飞溅的暗红色血渍。他摘下口罩,露出的嘴唇毫无血色,眼神里充满了凝重和一种职业性的沉重。他的目光先是扫过脸色惨白、摇摇欲坠的池骋父母,最后落在了依旧额头抵着门板、如同雕塑般僵硬的吴所畏身上。
“池老先生暂时稳定住了,但……情况非常危险,需要绝对安静,不能再受任何刺激。”医生的声音沙哑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他顿了顿,目光再次投向吴所畏,语气带着一种极其复杂的沉重,“至于池骋先生……”
吴所畏的身体猛地一颤!他几乎是瞬间抬起头,红肿的眼睛死死盯着医生,里面充满了惊惧的希冀和巨大的恐慌。
“他……”医生的目光在吴所畏布满泪痕、带着血污的脸上停留了一秒,眼神里似乎掠过一丝极其微弱的叹息,“……情绪暂时控制住了。强行镇静剂起了作用。但……应激性溃疡出血很严重,加上之前的胃底本就脆弱……我们进行了紧急内镜止血和输血,暂时止住了,但非常不稳定。人现在极度虚弱,又陷入了深度昏迷。”
深度昏迷……
吴所畏的心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骤然沉了下去。刚刚那一点微弱的回应,像风中残烛,最终还是熄灭了。
“他需要绝对的静养,不能再有任何情绪波动,否则……”医生后面的话没有说完,但那沉重的语气和未尽之意,比任何宣判都更令人绝望。
医生交代完,又低声对池骋父母说了几句更详细的病情和监护要求,便重新戴上口罩,转身回了ICU。
沉重的门再次合拢,隔绝了里面的一切。
短暂的寂静后,压抑的啜泣声再次响起,这一次带着更深的绝望。
池母的身体晃了晃,像是被抽走了最后一丝力气,瘫倒在池父怀里。池父扶着她,目光沉沉地落在依旧跪在门前的吴所畏身上,那眼神锐利如刀,充满了审视和一种无形的巨大压力。
吴所畏僵硬地维持着跪姿,额头离开冰冷的门板,留下一个带着泪痕和血迹的印记。巨大的失落和更深的恐惧攫住了他。深度昏迷……池骋甚至不知道他来过,不知道他在门外绝望的祈求……
就在这时,池父低沉而充满威压的声音打破了沉寂:
“你。”
一个字,冰冷,沉重,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吴所畏浑身一颤,极其缓慢地、带着巨大的恐惧和一种认命般的麻木,转过身。
池父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里没有任何温度,只有一片冰冷的审视和一种沉重的、不容抗拒的威压。
“跟我来。”池父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力量,不容反驳。他不再看吴所畏,扶着几乎虚脱的池母,转身朝着走廊另一端的医生办公室走去。
吴所畏僵在原地,巨大的恐慌瞬间攫住了他。去?还是不去?池父那冰冷的眼神,比池母的咒骂更让他胆寒。但他不敢违抗。他像一只被无形绳索牵引的木偶,拖着麻木沉重的双腿,一步一步,极其艰难地跟了上去。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医生办公室里,消毒水的味道更浓。池父让池母坐在椅子上,自己则站在窗前,背对着门口。高大的背影透着一股沉重的、山雨欲来的压迫感。
吴所畏站在门口,低着头,像一个等待最终审判的囚徒。巨大的恐惧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池父缓缓转过身。他没有立刻说话,只是用那双锐利冰冷的眼睛,一寸寸地审视着吴所畏狼狈不堪的样子——红肿的眼睛,破裂流血的嘴角,脸颊上清晰的掌印,以及手腕内侧那块异常红肿、甚至带着青紫边缘的旧疤痕。
那目光,像手术刀一样冰冷而精准。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一分一秒地流逝。
终于,池父开口了。他的声音低沉,每一个字都像裹着冰碴,砸在吴所畏紧绷的神经上:
“吴所畏。”
“你看到了。”
“池骋为了你,把自己弄成了什么样子。”
“老爷子现在还躺在里面,生死未卜。”
“池家现在面临的是什么局面,你心里清楚。”
每一个陈述句,都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吴所畏的心上。他死死攥着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带来尖锐的刺痛,却丝毫无法缓解心口那灭顶的窒息感。
池父的目光锐利如刀,直直刺入吴所畏低垂的眼帘深处,带着一种洞穿灵魂的冰冷和沉重的压力:
“告诉我。”
“你拿什么来承担?”
“你拿什么……来配得上他这份不要命的疯狂?”
最后一句质问,如同淬了毒的匕首,精准地刺穿了吴所畏最后一道防线!
他拿什么承担?
他拿什么配得上?
巨大的羞愧和一种灭顶的无力感瞬间将他彻底淹没!他像被扒光了丢在冰天雪地里,所有的狼狈、不堪、卑微和“麻烦”的本质,都在池父这冰冷的审视和质问下无所遁形!
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像是堵满了滚烫的砂砾,一个字也发不出来。只有滚烫的泪水再次汹涌而出,混合着嘴角破裂流下的鲜血,滴落在冰冷的地砖上。
他什么都没有。
他只是一个带来厄运的麻烦。
他根本不配。
池父看着他崩溃流泪的样子,脸上没有任何动容。那眼神反而更加冰冷,带着一种看透一切的沉重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他不再说话,只是那沉重的目光,如同最终的审判,将吴所畏死死钉在了耻辱柱上。
办公室里的空气凝滞得令人窒息。只有吴所畏压抑的、破碎的啜泣声在回荡。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敲响了。
护士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一个透明的密封袋。她目光有些复杂地扫过泪流满面的吴所畏,然后转向池父,声音放得很低:“池先生,这是……这是从池骋先生病号服口袋里发现的……刚才抢救时掉出来的。上面……沾了血。我们清理时发现的。”
池父的目光落在护士递过来的密封袋上。
袋子里面,赫然是那张被汗水、泪水、甚至可能还有池骋的鲜血浸染得发软、边缘被揉捏得破破烂烂、字迹早已模糊不清的——白色病历单!
【患者姓名:池骋】
【诊断结果:急性胃出血(恢复期)】
【医嘱摘要:严格禁酒,禁食辛辣、生冷、刺激性食物……】
而在这张被蹂躏得不成样子的病历单旁边,还静静地躺着一个小小的、深色的、被捏得完全变形了的——胃药铝板!
铝板孤零零的凹槽里,还残留着最后两粒白色药片的痕迹。铝板本身已经被巨大的力量捏得扭曲、褶皱,棱角处甚至有些尖锐的变形,仿佛承受了难以想象的压力和痛苦。
吴所畏的目光也死死地钉在那个密封袋上!
那张病历单……那个被他从车库捡到、一直攥在手心、最后递给池骋的病历单……
那个胃药铝板……是他昨晚在会所套房玄关找到、装着仅剩两粒救命药的药盒里取出的铝板……
它们竟然一直被池骋带在身上!在昏迷前,在濒死的痛苦挣扎中,都死死攥在口袋里!
一股汹涌的、灭顶的酸涩和难以言喻的心疼,如同海啸般瞬间冲垮了吴所畏!所有的委屈、恐惧、自我怀疑,在这一刻都被这无声的物证彻底击碎!
池父的目光,也极其缓慢地从那个密封袋上移开,再次落在了吴所畏布满泪痕的脸上。那冰冷的审视目光中,第一次,极其极其复杂地……掠过了一丝难以言喻的震动和一种更深沉的、如同磐石般的……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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