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刺目的无影灯。浓烈到令人窒息的消毒水气味。身体像是被剥离了重量,悬浮在无尽的虚空里。意识如同沉入粘稠的沥青,每一次挣扎着想要浮起,都被更深的黑暗拖拽下去。只有剧痛,是唯一的锚点。
后背靠近肩胛骨的位置,那被冰冷匕首刺穿的地方,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牵扯出撕裂般的、灼烧般的痛楚。这痛楚像一条毒蛇,盘踞在他的神经上,啃噬着他的清醒。更深的黑暗里,腹部的剧痛如同深渊巨口,贪婪地吞噬着他残存的生命力。冰冷,无边的冰冷,从四肢百骸蔓延开来。
“……畏……畏……”
一个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的声音,固执地、一遍遍地,穿透那厚重的黑暗和剧痛的迷雾,固执地敲打着他即将溃散的意识壁垒。
池骋……
这个名字像一道微弱却滚烫的光,瞬间刺穿了粘稠的黑暗!巨大的恐慌和一种超越生理极限的求生欲猛地攫住了他!不能死!他不能死!他答应过池骋的!他不能走!
“呃……”一声压抑到极致的痛哼从喉咙深处挤出,池骋用尽全身残存的力量,极其艰难地、极其缓慢地掀开了沉重的眼皮。
视线模糊,像蒙着一层血色的水雾。只有头顶那盏刺眼的白光,和周围影影绰绰、快速移动的白色身影。冰冷的金属器械碰撞声,仪器规律的滴答声,还有……还有那个微弱却固执地呼唤着他名字的声音,似乎是从很近的地方传来,却又像隔着千山万水。
“病人有意识了!”
“血压还在掉!加快输血!”
“腹部出血点找到了!准备止血钳!快!”
模糊的声音忽远忽近,如同隔着一层厚重的毛玻璃。身体像是被无数根冰冷的管子钉在床上,每一次试图移动都带来灭顶的剧痛。他努力地、极其艰难地转动眼球,试图在晃动的人影缝隙中,寻找那个声音的来源。
畏畏……
吴所畏在哪里?
他怎么样了?那把刀……他后背插着刀……
巨大的恐慌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冲垮了刚刚凝聚起的一丝清醒!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监测仪尖锐的警报声骤然响起,刺耳地划破手术室的紧张空气!
“池骋!看着我!”一个戴着口罩、只露出一双锐利而沉稳眼睛的男人猛地俯下身,双手有力地按住他试图挣扎的肩膀,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看着我!别想别的!稳住!你不想死在这里!想想外面等你的人!”
外面……等他的人……
畏畏……
那双眼睛里的沉稳和力量,像是一根救命的稻草。池骋涣散的瞳孔艰难地聚焦在医生的眼睛上,那里面没有慌乱,只有一种职业性的、强大的掌控感。他死死地咬住下唇,口腔里瞬间弥漫开浓重的铁锈味,用这尖锐的疼痛强迫自己停止无谓的挣扎,将所有残存的意志力都用来对抗身体的剧痛和失血的眩晕。
“好!配合得很好!”医生迅速直起身,“继续!动作快!”
意识在剧痛和眩晕的漩涡中沉沉浮浮。每一次即将彻底沉入黑暗,那个微弱却固执的呼唤声——“畏畏”——就像一道微弱的电流,将他濒临熄灭的意识重新激活。他死死地攥着拳头,指甲深陷进掌心,用尽毕生的力气去抵抗那灭顶的黑暗。为了那个名字,为了那个在冰冷仓库里用后背为他挡刀的身影,他必须撑下去!
时间失去了意义。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也许是永恒。身体深处的剧痛似乎被某种冰冷的麻木取代,但那失血的眩晕和刺骨的寒冷却越来越重。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沉沦的边缘,他听到医生如释重负又无比凝重的声音:
“出血点暂时控制住了……但情况很不乐观……准备送ICU!通知家属做好最坏准备!”
最坏准备……
不……他不能……
畏畏……
巨大的恐慌和绝望如同最后的巨石,狠狠砸向他摇摇欲坠的意识。黑暗如同潮水,终于彻底将他吞没。在意识消散的最后一秒,他仿佛看到吴所畏布满泪痕的脸,和他背后那把闪烁着寒光的匕首……
冰冷,无尽的冰冷。
黑暗,粘稠的黑暗。
身体像是沉在万米深的海底,被无形的压力碾碎。只有那后背和腹部的剧痛,如同永不熄灭的鬼火,在无边的黑暗中幽幽燃烧,提醒着他残存的生命。
池骋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意识如同破碎的浮冰,在疼痛的海洋里沉沉浮浮。偶尔能听到模糊的声音,像是隔着厚厚的冰层——仪器的滴答声,压低的交谈声,脚步声。
“……畏畏……”
“……吴所畏……”
这两个音节,像是黑暗中的唯一坐标,每一次模糊地传入耳中,都像投入死水的一块石子,在他混沌的意识里激起微弱的涟漪。他挣扎着想要抓住,想要回应,想要确认那个人的安全,但沉重的眼皮和如同灌铅的身体,将他死死地禁锢在这片冰冷的虚无里。
畏畏……他怎么样了?那把刀……插得那么深……他流了那么多血……
巨大的恐慌和无力感啃噬着他。他感觉自己像一具被遗弃的躯壳,只能被动地承受着痛苦,却连动一动手指、问一句话的能力都没有。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药物作用减弱,也许是那深入骨髓的执念终于撬动了一丝禁锢。池骋极其艰难地、极其缓慢地,掀开了一丝眼缝。
视线依旧模糊,只能看到一片朦胧的白光。身体沉重得如同被巨石压住,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牵扯着腹部的伤口,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他尝试着转动眼球,极其缓慢地,扫视着周围。
白色的天花板,冰冷的仪器,吊瓶……是医院。ICU。
然后,他的目光定格了。
就在他病床的左侧,很近的地方,静静地趴伏着一个身影。
那人穿着一身蓝白条纹的病号服,身形单薄得厉害,肩膀处明显裹着厚厚的绷带,在宽大的病号服下依然能看出轮廓。他侧着脸,枕着自己的手臂,似乎是睡着了。凌乱的头发遮住了部分额头,露出的脸颊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眼下是浓重的青黑,嘴角还带着一丝未干涸的浅浅血痕,是之前被池母掌掴留下的印记。他的眉头即使在睡梦中,也紧紧蹙着,仿佛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和不安。
是吴所畏。
他就趴在那里,像一个被遗弃在暴风雨中的、伤痕累累的小动物,连呼吸都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只有那紧蹙的眉头和微微颤抖的睫毛,显示着他睡得并不安稳。
池骋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揉碎!巨大的酸楚和灭顶的心疼如同海啸般瞬间将他淹没!比腹部的伤口更痛!比后背的撕裂更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