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到了！他看到了吴所畏后背那厚厚的、刺眼的绷带！他看到了他苍白如纸的脸和憔悴不堪的神色！他看到了他即使在睡梦中都无法舒展的眉头！
都是因为他！
都是他害的！
这个认知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灵魂上！剧烈的情绪波动瞬间冲击着脆弱不堪的身体！胸口一阵窒息般的闷痛，喉咙里涌上浓重的腥甜！他下意识地想要挣扎，想要起身，想要触碰他，确认他是否安好！
“呃……”一声压抑不住的痛哼和呛咳从他喉咙里挤出！
“池骋？！”趴伏在床边的身影猛地惊醒！吴所畏瞬间抬起头，那双布满血丝、盛满了巨大恐惧和疲惫的眼睛，在看到池骋睁开的眼睛时，骤然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如同绝境逢生般的巨大光亮！
“池骋！你醒了？！你真的醒了？！”吴所畏的声音嘶哑破碎，带着浓重的哭腔和一种巨大的狂喜！他猛地想要站起来，却因为动作太急牵扯到背后的伤口，痛得倒吸一口冷气，身体不受控制地晃了一下。
“别动！”池骋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用尽全身力气，从喉咙里挤出两个沙哑破碎的字，眼神里充满了巨大的恐慌和心疼，“……伤……”
吴所畏却根本顾不上自己。他强忍着剧痛，小心翼翼地、几乎是手脚并用地挪到池骋床边更近的位置，双手颤抖着，却不敢触碰他，只能悬在半空，贪婪地、一遍遍地确认着他睁开的眼睛，那里面倒映着自己狼狈而狂喜的影子。
“我没事……我没事池骋……”吴所畏语无伦次，眼泪瞬间涌了出来，混合着脸上的疲惫和憔悴，“你吓死我了……你知不知道你流了多少血……我以为……我以为……”巨大的后怕让他说不下去，只能哽咽着，一遍遍地重复，“你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池骋的目光贪婪地描摹着吴所畏的脸，从那苍白的脸颊，到布满血丝的眼睛，再到嘴角未干的血痕，最后落在他肩膀处那厚厚的绷带上。每看一处，心口的剧痛就加深一分。他极其艰难地、极其缓慢地抬起那只没有输液的手。手臂沉重如同灌铅，每移动一寸都伴随着剧烈的喘息和腹部的抽痛。
终于，那冰凉颤抖的指尖，极其轻微地、带着无限珍惜地，触碰到了吴所畏脸颊上那道被池母掌掴留下的、浅浅的伤痕边缘。指尖传来的冰凉触感，让吴所畏浑身一颤。
“……疼……吗……”池骋的声音嘶哑微弱，几乎只剩下气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肺腑深处艰难地挤出来，带着浓重的血腥气和一种深入骨髓的心疼与……暴戾的怒火。
吴所畏的眼泪流得更凶了。他用力摇头，哽咽着：“不疼……一点都不疼……池骋，你别说话……省点力气……你醒了就好……真的……”他小心翼翼地、用自己的脸颊轻轻蹭了蹭池骋冰凉颤抖的指尖，试图传递一丝微不足道的暖意。
池骋的手指极其微弱地动了动，似乎想要更用力地触摸他，确认他的存在，但终究力不从心。他的目光死死地锁在吴所畏的脸上，那眼神复杂到极致——失而复得的狂喜，灭顶的心疼，无法言喻的自责，还有一丝……在确认对方确实还活着、就在眼前时，才敢稍稍流露出来的、深不见底的恐惧和脆弱。
“……刀……”池骋的目光艰难地移向吴所畏的后背，声音破碎不堪，“……伤……”
“没事！真的没事！”吴所畏慌忙解释，声音带着哭腔，“医生处理得很好，没伤到要害……就是……就是需要养一段时间……真的没事……”他努力想挤出一个笑容，却比哭还难看。
池骋没有再说话。他只是死死地盯着吴所畏的眼睛，仿佛要将他的灵魂都吸进去。巨大的疲惫和身体的剧痛如同潮水般再次涌上，将他残存的清醒一点点拖回黑暗的深渊。但他依旧固执地睁着眼睛，仿佛生怕一闭上，眼前这个人就会消失。
吴所畏读懂了他眼中的恐惧。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避开了池骋腹部的伤口，极其轻柔地、用指腹一遍遍摩挲着他冰冷汗湿的手背，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却异常轻柔坚定：“我不走……池骋……我就在这里守着你……哪儿也不去……你睡一会儿……我保证你醒了第一眼就能看到我……我保证……”
或许是这轻柔的抚摸和坚定的承诺终于带来了些许安全感，或许是身体的极限终于无法支撑。池骋眼中那固执的光芒，在吴所畏一遍遍的安抚下，极其缓慢地、极其不情愿地……黯淡了下去。沉重的眼皮，终于一点点、艰难地阖上。但在彻底陷入昏睡的前一秒，他那冰凉的手指，极其微弱地、却又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执念，反勾住了吴所畏的一根手指。
那力道轻得几乎可以忽略，却像一道无形的锁链，将两人的生命紧紧缠绕在一起。
吴所畏维持着那个别扭的姿势，一动不动。任由池骋勾着他的手指，任由自己的泪水无声滑落，滴在洁白的床单上。他贪婪地看着池骋昏睡中依旧紧蹙的眉头，看着他惨白却终于有了微弱生机的脸，感受着指尖那微弱却真实的脉搏跳动。
就在这时，ICU厚重的门被无声地推开了。
池父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穿着笔挺的西装，但眉宇间是挥之不去的疲惫和凝重。他的目光先是落在病床上昏睡的池骋身上，看到儿子惨白的脸色和身上缠绕的管线时，深沉的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痛。随即，他的视线移到了病床边。
吴所畏依旧维持着那个姿势，侧身坐在冰冷的椅子上，上半身微微前倾，一只手被池骋昏睡中依旧固执地勾着手指，另一只手则小心翼翼地虚护在池骋没有输液的那只手旁。他后背的绷带在宽大的病号服下清晰可见，脸上泪痕未干，憔悴不堪，眼神却一瞬不瞬地、近乎贪婪地锁在池骋的脸上，那里面盛满了刻骨的眷恋、心疼和一种近乎虔诚的守护。
池父的脚步停在门口，没有再靠近。他沉默地看着这一幕。看着那个曾经被他质问“拿什么来承担”、“拿什么来配得上”的年轻人，此刻像守护着稀世珍宝般，守在伤痕累累的儿子身边。看着儿子即使在昏迷中，也要固执地抓住对方的手指。
时间在寂静中流淌。只有仪器规律的滴答声和吴所畏压抑的、细微的呼吸声。
池父的目光极其复杂地在那两只交缠的手指上停留了许久。最终，他什么也没说。没有斥责，没有驱逐。他只是深深地、沉沉地看了吴所畏那布满疲惫却异常坚定的侧脸一眼，然后，极其缓慢地、无声地……退了出去。
厚重的门轻轻合拢，隔绝了外面的世界。
惨白的灯光下，冰冷的仪器旁，只有两个伤痕累累的灵魂，在死亡的边缘，用最微弱的方式，紧紧依偎。指尖相连的温度，是他们对抗这无边黑暗与痛楚的唯一武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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