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身游戏
于以苒是被冻醒的。
不是冬夜空调突然停机的那种冷，是带着潮湿水汽的、像被扔进冰湖里的冷。她猛地睁开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水晶吊灯，折射出的光斑晃得人眼晕，再往下是天鹅绒质感的深灰床单，而自己身上盖着的，是一看就价格不菲的真丝被子。
这不是她那月租三千的出租屋。
于以苒坐起身，脑子像被塞进滚筒洗衣机搅了半小时，混沌中带着尖锐的疼。她记得自己刚加完班，凌晨两点在空无一人的地铁里打盹，手机屏幕还亮着，显示着那本没看完的霸总小说——《厉总，夫人她又在装纯》。书里的男主角叫厉晟，是个典型的偏执霸总，心里装着早逝的白月光苏晚，却把一个和苏晚长得有七分像的女配当成替身留在身边，百般折磨又忍不住动心，最后上演追妻火葬场。
而她，于以苒，一个在广告公司做文案，每天和“赋能”“抓手”“闭环”搏斗的社畜，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种一看就很“霸总”的房间里？
她掀开被子下床，赤脚踩在长毛地毯上，冰凉的触感让她打了个哆嗦。走到落地镜前，镜子里的人让她倒吸一口凉气——确实是她的脸，却又不太一样。皮肤白得像宣纸，眼睛更亮，唇形更饱满，尤其是那双眼尾微微上挑的杏眼，像极了……书里那个白月光苏晚的描写。
“咔哒”一声，门被推开了。
于以苒猛地回头，看见一个男人站在门口。身形颀长，穿着剪裁合体的黑色西装，五官深邃得像刀刻，眉骨很高，眼神冷得像淬了冰。他就那么站着，周身的气场已经压得人喘不过气。
是厉晟。
于以苒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不是因为心动，是因为恐惧。书里的厉晟对替身有多狠？关小黑屋、逼她喝过敏的牛奶、在她生病时故意让她淋雨……简直是虐文男主的顶配。
厉晟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像扫描仪一样一寸寸扫过，那眼神里没有温度，只有审视和一种近乎残忍的怀念。“醒了？”他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命令感，“过来。”
按照书里的剧情，这时候替身应该要么瑟瑟发抖地过去，要么鼓起勇气反抗，然后被他更粗暴地对待。但于以苒是谁？是在甲方爸爸的无理要求下能笑着说“您说得对”的资深社畜。她深吸一口气，非但没过去，反而往后退了半步，拿起旁边的披肩裹在身上，语气平静得像在和同事讨论下午茶：“这位先生，请问您是谁？这是哪里？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厉晟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似乎没料到她会是这个反应。在他的预想里，这个刚被助理“捡”回来的、和苏晚有七分像的女人，要么惊慌失措，要么急于攀附。他往前走了两步，强大的压迫感扑面而来：“忘了？昨晚在‘迷迭’，你抱着我的腿哭着说要跟我走。”
于以苒懵了。迷迭是书里提到的高级会所，按剧情，替身就是在那里故意设计接近厉晟的。可她明明是在地铁里……难道穿越还附带强制剧情？
她定了定神，大脑飞速运转。硬刚肯定不行，跑估计也跑不掉，不如先稳住。她扯了扯披肩，露出一个标准的、职业化的微笑：“抱歉啊先生，我昨晚可能喝多了断片了。您看这样行不行，我现在就走，耽误您休息了实在不好意思，医药费误工费什么的，您算一下，我转给您？”
她说着就要去床头找手机，手刚伸出去就被厉晟抓住了。他的手很凉，力气大得惊人，捏得她手腕生疼。“走？”厉晟冷笑一声，眼神里的寒意更甚，“既然来了，就没那么容易走。”
来了，来了，霸总经典台词。于以苒心里翻了个白眼，脸上却依旧保持着得体的微笑：“先生，强留别人是违法的。我看您也是体面人，没必要因为这点小事闹到警察局去吧？”
厉晟显然没料到她会说出“违法”“警察局”这种词，愣了一下，随即眼神变得更加幽暗：“你知道我是谁？”
“不知道。”于以苒答得干脆，“但不管您是谁，法治社会，总得讲点道理吧？”
厉晟盯着她看了足足半分钟，那眼神像是要把她从里到外看穿。于以苒被他看得心里发毛，却硬是没移开视线，甚至还回敬了一个“有话快说”的眼神。
最终，厉晟松开了她的手，手腕上留下一圈清晰的红痕。“我是厉晟。”他报上名字，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你应该知道我”的笃定。
于以苒心里“咯噔”一下。果然是他。但她脸上依旧波澜不惊：“哦，厉先生你好，我叫于以苒。”
厉晟的眉头又皱了起来：“苏晚。”
“啊？”
“从今天起，你叫苏晚。”他像是在宣布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住在这里，我会给你想要的一切。”
来了，替身剧本正式开启。于以苒看着厉晟那张帅得人神共愤却毫无感情的脸，突然觉得有点好笑。书里的替身把这当成恩赐，或者屈辱，可在她看来，这简直是天上掉下来的……带薪休假？
她没像书里那样哭闹着说“我不是苏晚”，反而点了点头，很爽快地答应了：“行啊，不过我有几个条件。”
厉晟的眼神里终于有了一丝波动，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你说。”
“第一，我可以住在这里，但我的房间必须有独立的卫浴和书房，不经我允许，你不能进来。”于以苒竖起一根手指，“第二，我可以配合你扮演‘苏晚’，但仅限于在你指定的范围内，比如这个房子里，出去应酬什么的免谈。而且，扮演是有时间限制的，每天最多四小时，超时算加班，加班费另算。”
她顿了顿，看着厉晟越来越黑的脸，继续说：“第三，工资月结，具体数额我们得商量一下，不能低于我之前的工作收入。哦对了，五险一金得给我交上，这是劳动法规定的。”
厉晟像是第一次认识她一样，眼神里充满了审视和……一丝困惑？他沉默了几秒，薄唇轻启：“你知道你在跟谁说话吗？”
“知道啊，厉先生。”于以苒笑得一脸真诚，“但我们这算是雇佣关系吧？总得把条件谈清楚，免得以后有纠纷，伤了和气多不好。”
厉晟没说话，转身走到窗边，背对着她。晨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进来，给他周身镀上了一层金边，却丝毫暖不了他身上的寒气。于以苒看着他的背影，心里其实也没底。她这招是险棋，按书里厉晟的性格，现在应该已经暴怒，叫人把她扔出去了。
可他没有。
过了好一会儿，厉晟才转过身，眼神依旧冰冷，却多了点别的什么：“月薪十万，五险一金按最高标准交。独立房间可以给你，但扮演时间和范围，我说了算。”
于以苒眼睛一亮。十万？比她之前的工资翻了五倍还多！她几乎要当场拍板，又强行按捺住激动，装作沉思了一下：“时间不能超过六小时，不然我怕累着，影响扮演效果。范围……最多是你的私人场合，商业活动绝对不去。”
厉晟盯着她看了几秒，最终点了点头：“可以。”
就这么……成了？
于以苒有点恍惚。她本来只是想摆烂反抗一下，没想到真的和霸总谈成了“替身雇佣合同”。这剧情走向，好像和书里写的不太一样啊。
“林助理会带你去你的房间，需要什么告诉他。”厉晟说完，转身就走，没再看她一眼，仿佛刚才和她讨价还价的不是他。
门被关上的瞬间，于以苒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她一屁股坐在床上，长长地舒了口气。低头看了看自己手腕上的红痕，又摸了摸口袋，空空如也——手机果然没带过来。
既来之，则安之。于以苒想，反正她在现代也没什么牵挂，父母早逝，没谈恋爱，唯一的爱好就是攒钱和看小说。现在有吃有住，月薪十万，除了要扮演个死人，好像也没什么不好的。
至于厉晟？于以苒撇撇嘴。管他什么白月光朱砂痣，在她眼里，就是个付高薪的甲方爸爸。只要钱给到位，别说扮演白月光，就是扮演奥特曼她都能给整得明明白白。
只是她不知道，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厉晟回到自己的书房，对着电话那头的林助理，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困惑：“去查一下，于以苒这个人，到底是谁。”
林助理愣住了：“厉总，您不是说……她是按照苏小姐的样子找的替身吗？”
“她和资料里写的，不一样。”厉晟看着窗外的车水马龙，眼神深沉，“很不一样。”
资料里的于以苒，是个刚毕业没多久的大学生，家境贫寒，性格怯懦，因为急需钱给母亲治病，才同意当替身。可刚才那个女人，眼神里没有怯懦，没有贪婪，只有一种……近乎精明的冷静，还有那种仿佛什么都不在乎的洒脱。
像一只突然闯进精密仪器里的蝴蝶，翅膀扇动的微风，似乎已经让某些齿轮，偏离了原本的轨道。
于以苒很快就适应了在厉家别墅的生活。林助理效率很高，当天就给她配齐了所有东西，包括一部新手机和笔记本电脑，甚至连她随口提了一句喜欢的某个小众乐队的CD，第二天就出现在了她的书房。
她的房间在二楼东侧，带一个小阳台，视野很好，能看到后花园的喷泉。每天早上九点起床，吃管家准备好的早餐，然后窝在书房里看书或者写点东西——她打算趁着这段时间，把之前没写完的小说大纲完善一下。下午四点到晚上十点，是她的“工作时间”，需要去厉晟的书房或者客厅，扮演“苏晚”。
说是扮演，其实大多数时候，厉晟只是让她坐在旁边。他处理公务，她看书或者发呆，两人几乎零交流。偶尔，厉晟会抬头看她一眼，眼神复杂，像是透过她在看别人。于以苒对此早已免疫，甚至会在他看过来的时候，回一个标准的、符合“苏晚”人设的温柔微笑——毕竟收了钱，演技还是要到位的。
直到一周后的某个晚上。
那天于以苒有点感冒，鼻音很重，说话声音也哑了。她本来想请个假，又觉得才上班没几天就请假不太好，就硬撑着去了厉晟的书房。
她刚在沙发上坐下，厉晟就放下了手里的文件，眉头紧锁地看着她：“你感冒了？”
“嗯，有点。”于以苒吸了吸鼻子，“不严重，不影响工作。”
厉晟没说话，起身走到她面前，伸手就想去碰她的额头。于以苒下意识地往后一躲，厉晟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气氛瞬间变得有些尴尬。于以苒知道自己反应过激了，赶紧解释：“不好意思啊厉总，我不太习惯别人碰我。”
厉晟收回手，脸色不太好看：“叫医生过来。”
“不用不用！”于以苒连忙摆手，“我已经吃了药了，睡一觉就好。真的，别麻烦了。”
厉晟盯着她看了几秒，转身拿起桌上的内线电话，吩咐管家送杯姜汤上来。挂了电话，他重新坐回办公桌后，却没再看文件，目光落在她身上，带着一种探究的意味。
“你和苏晚，一点都不像。”他突然说。
于以苒心里一惊，难道被发现了？她面上不动声色：“厉总说笑了，我不是照着苏小姐的样子找的吗？”
“长相像，神态不像。”厉晟的声音很轻，像是在自言自语，“苏晚很安静，胆子小，说话总是细声细气的。她从来不会跟我讨价还价，不会拒绝我的要求，更不会……躲着我的手。”
于以苒沉默了。她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书里对苏晚的描写不多，只说她是温柔善良的富家千金，和厉晟是青梅竹马，在一场意外中去世了。
“那你觉得，我哪里不像？”于以苒干脆反问。
厉晟想了想：“你太……活了。”
活？于以苒愣了一下。这个词用得很奇怪。
“苏晚像易碎的瓷器，需要人小心呵护。”厉晟看着她，眼神里有她看不懂的情绪，“你像野草，扔在石头缝里都能长出来。”
于以苒忍不住笑了：“厉总这是在夸我生命力顽强吗？”
厉晟没回答，这时管家端着姜汤进来了。于以苒接过，温热的姜汤带着辛辣的味道，喝下去却让人觉得暖和了不少。她一口气喝完，把杯子放在桌上，抬头对上厉晟的目光，突然觉得，这个霸总好像也不是那么可怕。
至少，他会在她感冒的时候，让管家煮姜汤。
“厉总，”于以苒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了，“我能问个问题吗？”
“你说。”
“你为什么要找替身？”于以苒看着他的眼睛，“如果真的那么想念苏小姐，保留她的东西，记住她的样子就好了。找一个像她又不是她的人，看着不难受吗？”
厉晟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周身的气压也低了好几度。他沉默了很久，久到于以苒以为他不会回答，甚至后悔自己不该问这么私人的问题。
“因为她欠我的。”他才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一种压抑的痛苦，“她答应过要嫁给我，却先走了。我找个人替她，看着她，就当……她还在。”
于以苒愣住了。这和书里写的不一样。书里说厉晟找替身，是因为爱而不得，是偏执的占有欲。可他刚才的语气，除了痛苦，还有一种……近乎孩子气的执拗。
就像小时候心爱的玩具被抢走，却只能找个相似的替代品来安慰自己。
“那你有没有想过，”于以苒轻声说，“苏小姐如果还在，可能并不想你这样做。”
厉晟猛地抬头看她，眼神锐利如刀：“你懂什么？”
“我是不懂。”于以苒没被他吓到，反而坦然地迎上他的目光，“我不懂你们之间的感情，但我知道，活人不应该被死人困住。厉总，你这样，对不起苏小姐，也对不起你自己，更……对不起我这个拿工资的。”
最后一句成功让厉晟的脸色缓和了一点，虽然还是很臭。他别过头，看向窗外：“今天的工作结束了，你回去休息。”
于以苒如蒙大赦，站起身：“谢谢厉总。那我明天……”
“明天不用来了。”厉晟打断她，“带薪休假。”
“好嘞！”于以苒喜出望外，转身就走，脚步轻快得像踩在棉花上。
看着她几乎是逃也似的背影，厉晟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下，又很快恢复了平时的冰冷。他拿起桌上苏晚的照片，照片上的女孩穿着白色连衣裙，笑得温柔恬静。
他看了很久，然后拿起手机，拨通了林助理的电话：“把于以苒的资料，再给我一份。要最详细的那种。”
挂了电话，他重新看向照片，眼神复杂。
这个叫于以苒的女人，确实像一株野草，带着蓬勃的生命力，闯进了他这潭死水般的生活。她不按常理出牌，不卑不亢，甚至敢教训他。
有点意思。
于以苒的带薪休假只休了一天，就被厉晟一个电话叫到了书房。她以为是要继续扮演工作，进去才发现，书房里还有另一个人。
一个穿着精致套装，妆容完美的女人，正用一种审视的、带着敌意的目光看着她。
于以苒心里咯噔一下。这场景，怎么看都像是“正牌女友抓小三”的戏码。可厉晟不是没女朋友吗？难道是书里的女配角？
“这位是？”于以苒看向厉晟，用眼神询问。
“我妹妹，厉薇薇。”厉晟言简意赅。
厉薇薇？于以苒想起来了，书里确实有这么个人物，厉晟的亲妹妹，骄纵任性，极其维护苏晚，对替身女主各种刁难。
果然，厉薇薇开门见山，语气刻薄：“你就是那个替身？长得也就那样，跟我晚晚姐比差远了。”
于以苒没生气，反而笑了笑：“这位小姐，首先，我不是替身，我是厉总的员工，拿工资干活的。其次，我长得怎么样，好像跟你没什么关系。最后，苏小姐是苏小姐，我是我，没必要放在一起比。”
厉薇薇显然没料到她会这么说，愣了一下，随即更生气了：“你一个替身
厉薇薇显然没料到她会这么说，愣了一下，随即更生气了：“你一个替身还敢顶嘴？真以为我哥把你放在这儿，你就能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于以苒叹了口气，往沙发上一坐，摆出谈判的架势：“第一，我拿的是厉总付的工资，算他的员工，不是什么见不得光的替身；第二，我对‘凤凰’这个职位没兴趣，我只想安安稳稳赚钱；第三，你要是来替苏小姐宣示主权，大可不必，我对抢别人男朋友没兴趣，尤其是这种阴晴不定的。”
她顿了顿，看向始终没说话的厉晟：“厉总，你妹妹这属于干扰我工作了，是不是该算工伤？”
厉晟原本以为会看到一场常见的“正房刁难替身”戏码，甚至已经做好了呵斥厉薇薇的准备，没承想于以苒直接把话题拐到了“工伤”上。他眉峰微挑，难得接了句茬：“你想怎么算？”
“至少得加个下午茶补贴吧。”于以苒一本正经，“被人指着鼻子骂，总得有点精神损失费。”
厉薇薇气结，指着于以苒对厉晟喊：“哥！你看她！”
厉晟终于抬眼看向厉薇薇，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薇薇，这里没你的事，回去。”
“我不！”厉薇薇跺脚，“哥你不能被这个女人骗了！她根本不是真心模仿晚晚姐，她就是想骗你的钱！”
“她确实是来骗钱的。”厉晟说得坦然，目光转向于以苒时多了丝玩味，“但我愿意给。”
于以苒：“……” 这位霸总突然不按套路出牌，她有点接不住。
厉薇薇彻底傻眼了，她印象里的哥哥，对苏晚的一切都偏执到病态，怎么会对一个“冒牌货”如此纵容？她气冲冲地瞪了于以苒一眼，转身跑了出去，跑前还不忘撂下一句狠话：“你给我等着！”
书房里终于安静下来。于以苒揉了揉太阳穴：“厉总，你妹妹这样，我工作很难开展啊。要不咱们签个补充协议？被家属骚扰一次，额外补贴两千？”
厉晟放下手中的钢笔，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发出规律的轻响。阳光透过百叶窗，在他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让人看不清情绪。
“你就不怕她真的对你做什么？”他忽然问。
“怕啊。”于以苒坦诚，“但怕也没用，与其胡思乱想，不如多要点钱实在。”她笑了笑，“再说了，你是她哥，总不能看着她把你员工弄进医院吧？那可是工伤，得赔不少钱呢。”
厉晟看着她眼里坦荡的算计，忽然觉得有些荒谬。他找替身，本是想在那张相似的脸上寻找苏晚的影子，可于以苒偏要时时刻刻提醒他：我不是苏晚，我只是来打工的。
这种清醒，反而让他生出几分兴趣。
“协议可以签。”厉晟出乎意料地松了口，“但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你说。”于以苒竖起耳朵，像只等着接骨头的小狗。
“下周陪我去趟老宅。”厉晟道，“奶奶生日，她一直想看看‘苏晚’。”
于以苒瞬间警惕：“去老宅？见家长？这超出之前约定的工作范围了吧？而且你奶奶认识苏晚，我这演技肯定露馅啊。”
“不用你演。”厉晟淡淡道，“就说你是我的……助理。”
于以苒更懵了：“助理？你缺助理？”厉氏集团的总裁，身边最不缺的就是精英助理。
“奶奶年纪大了，眼睛不好。”厉晟的声音低了些，“她只是想看看和苏晚长得像的人，图个念想。”
于以苒沉默了。她从这句话里听出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柔软。原来这个冷冰冰的霸总，也有想温柔对待的人。
“行。”她最终点头，“但这得算出差，差旅费、住宿费、加班费，一样都不能少。还有，要是露馅了，我可不背锅。”
厉晟看着她斤斤计较的样子，嘴角几不可察地勾了一下：“可以。”
***去老宅的前一晚，于以苒翻出了林助理准备的礼服。是条月白色的长裙，款式简约却很显气质，和书里描写的苏晚常穿的风格很像。她对着镜子比划了一下，总觉得别扭。
“穿这个去见家长，不像助理，像见家长的女朋友。”她对着空气嘀咕，转身翻出自己带来的牛仔裤和衬衫——那是她穿越时身上穿的衣服，林助理洗干净后还给了她。
第二天出发时，厉晟看到穿着牛仔裤配马丁靴的于以苒，眉头瞬间皱起：“你就穿这个？”
“啊，不行吗？”于以苒转了个圈，“助理不都这么穿？方便干活。”
厉晟盯着她脚上的马丁靴，又看了看自己锃亮的皮鞋，沉默片刻：“上车。”
老宅在市郊，是座带着庭院的老别墅。刚下车，就有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拄着拐杖迎出来，看到厉晟就笑开了花：“阿晟回来啦。”
“奶奶。”厉晟的语气难得柔和下来，伸手扶住老太太。
老太太的目光很快落在于以苒身上，眼睛一亮：“这就是……”
“奶奶，她叫于以苒，是我的助理。”厉晟适时开口。
于以苒连忙鞠躬：“奶奶好，我是于以苒。”
老太太拉着她的手，笑得慈祥：“好孩子，快进来。瞧这模样，真俊。”她的眼神确实有些浑浊，却带着真切的暖意。
于以苒被老太太拉着进了屋，一路上听她念叨着厉晟小时候的趣事，偶尔插句话，气氛倒也融洽。厉晟跟在后面，看着于以苒和奶奶说说笑笑的样子，眼神有些复杂。
他本以为于以苒会拘谨，会刻意模仿苏晚的温柔，可她没有。她就像平时一样，大大咧咧地笑着，听着，偶尔还会吐槽两句厉晟小时候的糗事，自然得仿佛不是第一次来。
午饭时，老太太一个劲地给于以苒夹菜：“多吃点，看你瘦的。阿晟是不是总让你加班？这孩子，对下属也这么严格。”
“没有没有，厉总对员工挺好的，五险一金都按最高标准交。”于以苒嘴里塞得鼓鼓的，含糊不清地说。
厉晟：“……” 他怎么没发现自己这么“好”？
饭后，老太太让厉晟去书房拿她珍藏的茶叶，特意把于以苒留在客厅。
“孩子，”老太太握住她的手，眼神忽然清明了些，“你跟阿晟，不是助理那么简单吧？”
于以苒心里一紧，刚想解释，就听老太太继续说：“阿晟这孩子，看着冷，心里重情。苏晚走了，他就跟自己较劲，我看着都心疼。”
她叹了口气：“你跟苏晚长得像，是缘分。但我知道你不是她。”
于以苒愣住了：“奶奶，您……”
“我眼睛不好，心不瞎。”老太太笑了，“苏晚说话细声细气，走个路都怕踩疼蚂蚁。你不一样，你眼里有光，带着股劲儿，跟阿晟正好互补。”
她拍了拍于以苒的手：“阿晟要是欺负你，你跟我说，我替你揍他。”
于以苒的心忽然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酸酸软软的。她穿越过来，一直把这当成一场赚钱的游戏，从没投入过真情，可这位素未谋面的老太太，却给了她久违的温暖。
这时厉晟拿着茶叶回来，看到两人相谈甚欢的样子，脚步顿了顿。
老太太朝他招手：“阿晟，过来。奶奶有话跟你说。”
厉晟走过去，老太太瞪了他一眼：“以后别总把人家小姑娘当苏晚的影子，以苒就是以苒。再欺负她，我就把你卡停了。”
厉晟：“……” 他什么时候欺负她了？明明是她天天算计他的钱。
于以苒强忍着笑，朝厉晟做了个鬼脸。阳光透过窗棂落在她脸上，眉眼弯弯，带着几分狡黠，又透着几分鲜活的灵动。
厉晟的心跳，莫名地漏了一拍。
***从老宅回来后，有些东西悄悄变了。
厉晟不再要求于以苒扮演“苏晚”，两人见面的时间反而多了。有时是在餐厅，他看着财经报纸，她扒拉着碗里的饭，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两句；有时是在书房，她窝在沙发上写小说，他处理公务，偶尔抬头看她一眼，目光里少了审视，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厉薇薇又来了几次，见挑不出什么错处，又被厉晟警告了几次，渐渐来得少了。
于以苒的小说大纲写得差不多了，她开始琢磨着找机会“辞职”。毕竟替身这活儿，风险太高，谁知道哪天这位霸总突然又犯病，把她当成真的白月光折腾？
她正盘算着，林助理突然找来了，脸色凝重：“于小姐，您能不能……去劝劝厉总？”
“他怎么了？”于以苒挑眉。
“厉总把自己关在书房三天了，不吃不喝，就看着苏小姐的照片发呆。”林助理急得团团转，“下周有个重要的跨国会议，他再这样下去，身体会垮的。”
于以苒皱眉。这是书里的经典剧情——每年苏晚的忌日，厉晟都会这样。按书里的发展，替身会冲进书房，又是哭又是劝，最后被厉晟当成苏晚，稀里糊涂地发生点什么。
但于以苒不想按剧本走。
她走到书房门口，没敲门，直接推门进去。
房间里拉着厚重的窗帘，光线昏暗，空气中弥漫着咖啡和烟草的味道。厉晟坐在沙发上，面前的茶几上散落着空酒瓶，他手里拿着一张照片，正是苏晚的那张。
听到动静，他抬起头，眼里布满红血丝，平日里的冷静自持荡然无存，只剩下浓重的疲惫和……脆弱。
“你来干什么？”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
于以苒没理他，走到窗边，“唰”地拉开窗帘。阳光猛地涌进来，刺得厉晟眯起了眼。
“于以苒！”他低吼。
“厉晟，”于以苒转过身，语气平静却带着力量，“苏晚已经死了。”
厉晟的身体猛地一僵，眼神瞬间变得凶狠，像被刺痛的野兽：“你闭嘴！”
“我偏要说。”于以苒走到他面前，直视着他的眼睛，“她死了，所以她不会知道你在这里折磨自己，不会知道你用别人来填补思念，更不会知道……你这样作践自己，她要是泉下有知，只会觉得失望。”
“她是你的白月光，不是你的枷锁。”她拿起那张照片，放在茶几上，“你总看着她的过去，怎么往前走？”
厉晟盯着她，胸口剧烈起伏，像是在极力压制着什么。过了很久，他才哑着嗓子问：“你懂什么？”
“我是不懂你们的深情。”于以苒坦然，“但我知道，活人不能总被死人困住。我在原来的世界，每天挤地铁加班，累得像条狗，可我知道明天太阳会照常升起，我能靠自己赚钱，能吃顿好的，这就够了。”
她顿了顿，声音放软了些：“厉晟，你拥有的比我多得多，何必呢？”
厉晟看着她清澈的眼睛，那里面没有同情，没有怜悯，只有一种直白的、带着点笨拙的关心。他忽然觉得很累，像是紧绷了多年的弦，终于在这一刻断了。
他低下头，肩膀微微颤抖，发出压抑的、像困兽般的呜咽。
于以苒愣住了。她从没见过这样的厉晟。那个高高在上、冷酷无情的霸总，此刻像个迷路的孩子，卸下了所有的伪装。
她犹豫了一下，轻轻拍了拍他的背。
没什么技巧，就像小时候朋友哭了，她会做的那样。
***那天之后，厉晟像是变了个人。他不再对着苏晚的照片发呆，开始按时吃饭，按时上班，甚至偶尔会对着于以苒的小说稿提意见——虽然大多时候都很毒舌。
于以苒觉得，是时候提辞职了。
她找了个机会，把一份打印好的“辞职信”放在厉晟面前。
“厉总，我想好了，这份工作我不干了。”
厉晟正在看文件，闻言抬了抬眼：“理由？”
“风险太高，性价比不高。”于以苒掰着手指头算，“虽然工资高，但随时可能被你妹妹刁难，还要应付你突如其来的情绪失控，偶尔还要出差见家长，太麻烦了。”
厉晟放下钢笔，身体微微前倾：“那你想干什么？”
“我想回去写小说。”于以苒眼睛发亮，“我大纲都写好了，讲的是一个社畜穿越成替身，结果把霸总忽悠得放弃白月光的故事，肯定能火。”
厉晟的目光落在她脸上，看了很久，忽然问：“那小说里，替身最后跟霸总在一起了吗？”
于以苒愣了一下：“没啊，替身只想搞钱，搞完钱就跑路了。霸总嘛，就让他自己反思人生去。”
厉晟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改改。”
“啊？”
“让他们在一起。”厉晟说得理所当然，“不然读者会不满意的。”
于以苒：“……” 这位霸总是不是看小说看傻了？
“我是作者，我说了算。”她哼了一声。
“我可以投资你的小说。”厉晟抛出诱饵，“给你找最好的团队，拍电视剧也行。”
“真的？”于以苒眼睛一亮，随即又警惕起来，“你想干什么？”
厉晟看着她，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那笑容里没有了往日的冰冷，多了些暖意：“我想让你……继续留在我身边，不用扮演任何人。”
他顿了顿，补充道：“工资照发，五险一金照交，外加小说投资分红。”
于以苒愣住了。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他脸上，他的眼神认真而专注，没有了过去的偏执和冷漠，只剩下清晰可见的温柔。
她忽然想起老太太的话：“你眼里有光，带着股劲儿，跟阿晟正好互补。”
或许，留在这个世界，也不是什么坏事。
至少，这里有五险一金，有按时发的工资，还有……一个愿意放下过去，走向她的厉晟。
于以苒拿起那份辞职信，撕成了碎片，扔进了垃圾桶。
“行啊，”她笑得眉眼弯弯，“但得加个条件。”
“你说。”
“以后家里的零食，得管够。”
厉晟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那笑容像冰雪初融，带着前所未有的温柔。
窗外的阳光正好，落在两人身上，温暖而明亮。
谁规定替身就一定要走虐恋套路？对于于以苒来说，能把霸总忽悠成合作伙伴兼男朋友，顺便搞钱搞事业，这才是穿越的正确打开方式。
至于那些白月光替身的狗血剧情？
早就被她扔进垃圾桶，和那份辞职信一起，碎成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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