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气味像一把钝刀,在鼻腔里来回剐蹭。吴所谓摘下口罩,指腹无意识摩挲着池骋病历本的边角。三个月前那场车祸的CT影像在脑海中挥之不去,脾脏破裂的阴影和池骋苍白的脸重叠成模糊的光斑。
"吴医生,池总术后恢复得很好。"护士长的声音打断思绪,"不过他最近总拒绝理疗。"
吴所谓推开VIP病房的门时,池骋正站在落地窗前。暮色将他的轮廓切割得锋利如刀,深灰色西装裹着嶙峋的脊背,像是寒风中倔强挺立的钢铁雕塑。听见脚步声,他转身的瞬间,锁骨处的绷带若隐若现。
"又来逼我做复健?"池骋的声音像冰镇过的威士忌,带着刺人的凉意。他垂眸盯着吴所谓胸前的名牌,"吴医生,听说你是全市最年轻的外科主任?"
消毒灯在天花板上投下惨白的光晕,吴所谓忽然想起手术室里,池骋的血浸透了他的手术服。那天他握着手术刀的手在抖,明明只是常规的脾脏修补术,却仿佛在和死神拔河。
"池总需要配合治疗。"吴所谓将检查单摊在桌上,病历纸摩擦的沙沙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池骋突然逼近,带着硝烟味的呼吸喷洒在他耳畔:"吴医生这么关心我,是因为职业道德,还是因为别的?"
心电监护仪发出规律的滴答声,吴所谓后退半步,后腰撞上金属推车。池骋的手掌重重压在他身侧,袖口露出的绷带边缘沾着暗红血迹。"别后退了。"池骋的声音沙哑得可怕,"你再退,我就要失控了。"
记忆突然闪回三天前的深夜,池骋攥着他的白大褂,在办公室吻得他几乎窒息。消毒水混着昂贵的古龙水,理智在欲望里碎成齑粉。而此刻,那双眼睛里翻涌的暴戾与情欲,像涨潮的海水即将将他吞没。
"对不起。"吴所谓别开脸,喉结艰难地滚动,"你别后退了,我不往前就是了。"他伸手去推池骋的肩膀,却被对方反扣住手腕按在墙上。
"吴所谓,"池骋咬着他的耳垂,声音里带着破碎的笑意,"你知道我为什么故意不做复健吗?因为只有疼的时候,我才能骗过自己——那天在手术台上,我死死盯着无影灯,想的全是你。"
窗外的暮色彻底沉下去,监护仪的绿光在两人交叠的影子上明明灭灭。吴所谓突然想起第一次见池骋,是在慈善晚宴的拍卖现场。那个男人举着号牌,漫不经心地拍下一幅天价油画,目光扫过人群时,和他隔着香槟塔撞了个满怀。
"放开我。"吴所谓的声音发颤,"池总,我们都该清醒了。"他想起池骋未婚妻在病房外哭过的眼睛,想起董事会上那些关于"男医生勾引总裁"的风言风语。而池骋只是将脸埋进他颈窝,滚烫的眼泪渗进纱布,洇湿了未愈的伤口。
走廊传来护士推车的轱辘声,吴所谓猛地推开池骋。男人踉跄着扶住窗台,胸前的绷带渗出鲜血,像一朵妖冶的曼陀罗。"吴医生果然冷静。"池骋擦去嘴角的血,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不过你忘了,我池骋从来不是什么君子。"
深夜的医院寂静得可怕,吴所谓坐在值班室里,反复看着池骋的复查报告。手机在抽屉里震动,屏幕亮起的瞬间,他的心跳漏了一拍——是池骋发来的定位,地址显示在城郊废弃的化工厂。
雨丝斜斜划过车灯,吴所谓握着方向盘的手沁出汗。三天前池骋从他办公室摔门而去时,摔碎的相框里,是他们在瑞士滑雪时的合照。那时的阳光落在池骋睫毛上,融化成他从未见过的温柔。
化工厂的铁门吱呀作响,腐锈的气味混着雨水扑面而来。吴所谓打开手机电筒,光束扫过堆积的油桶,突然照到蜷缩在角落的身影。池骋的白衬衫沾满油污,绷带松散地缠着腰腹,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
"你疯了?!"吴所谓冲过去,却在触到池骋滚烫的额头时僵住。男人发着高烧,意识模糊地抓住他的手腕:"别走...吴所谓,我疼..."
雷声在头顶炸响,暴雨倾盆而下。吴所谓将池骋扶起,对方整个人的重量压在他身上,滚烫的呼吸喷在颈间:"那天在手术室,我以为自己要死了...满脑子都是你说'手术成功'时的表情..."
雨水顺着屋檐滴落,在地面砸出细碎的水花。吴所谓背着池骋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外走,突然被对方咬住耳垂。"别躲了..."池骋的声音混着雨水滑进耳朵,"你明明和我一样疼。"
救护车的鸣笛声穿透雨幕时,吴所谓才发现自己的白大褂早已湿透。他握着池骋的手,看着心电监护仪的数字一点点稳定,终于想起那个被自己刻意遗忘的夜晚——手术成功后,他守在池骋床边,在晨光中轻轻吻过对方结痂的伤口。
消毒水的气味再次漫上来,吴所谓望着病房里沉睡的池骋,手指抚过玻璃窗上蜿蜒的水痕。或许有些伤口永远无法愈合,就像此刻他心里翻涌的情绪,在暴雨中发酵成苦涩的酒,醉了别人,也醉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