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气味。
这是小七恢复意识后的第一个感知。她缓缓睁开眼睛，医疗中心熟悉的白色天花板渐渐聚焦。全身像是被重型机甲碾过一样疼痛，尤其是右肩，火辣辣的像是被烙铁烫过。
"醒了？"
一个低沉的声音从右侧传来。小七艰难地转头，看到路易斯坐在病床边，军装外套脱掉了，只穿着深灰色衬衫，袖口卷到手肘，露出结实的小臂。他眼下有两片明显的青黑，像是很久没睡了。
"上…将..."小七的嗓子干得冒烟。
路易斯立刻拿起床头的水杯，小心地托起她的后颈帮她喝水。这个动作如此温柔，与小七记忆中那个冷硬上将判若两人。
"慢点。"他的声音依然平静，但眉间的褶皱泄露了关切，"神经毒素刚代谢完，不要急。"
水滋润了灼热的喉咙，小七的记忆也逐渐回笼——档案馆、袭击、麻痹枪..."数据板..."她急切地想坐起来，"他们拿走了数据板！"
路易斯轻轻按住她没受伤的肩膀："别动。数据板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活着。"
这句话从小七认识路易斯以来，可能是最不像他会说的话。她怔怔地看着他，发现那双总是冰冷的灰眼睛此刻像是融化的铅，闪烁着复杂的情绪。
"我昏迷了多久？"
"三天。"路易斯松开手，重新恢复那种军人坐姿，"菲利普说你至少还需要一周才能下床。"
小七下意识摸了摸脖子上的吊坠——一个简陋的金属片，上面刻着她的军号和血型。这是E区士兵的标准配置，用来在战场上快速识别伤亡人员。让她惊讶的是，吊坠旁边多了一条细细的银链，上面挂着一枚古朴的钥匙形状坠子。
"这是..."
"祖传的护身符。"路易斯简短地说，目光移向窗外，"保平安的。"
小七的手指轻轻描摹着钥匙的轮廓。银链还带着路易斯的体温，显然是不久前才戴到她脖子上的。这个认知让她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
"谢谢。"她小声说，然后鼓起勇气问出那个盘旋在心头的问题，"你...一直在这里吗？"
路易斯的下颌线绷紧了："我负责调查袭击事件。"
哦。当然是因为工作。小七努力压下涌上心头的失落。她早该知道，路易斯怎么可能因为私人感情守在病床前？就算有那条项链，也一定是出于长官对下属的责任感。
"袭击我的人...抓到了吗？"
"死了。"路易斯的声音骤然变冷，"审讯过程中突发心脏衰竭。"
小七倒吸一口凉气。什么人会在军方审讯中突然死亡？除非...
"是内部的人？"
路易斯没有直接回答，但眼神说明了一切："你的调查很危险。从现在起，这件事由我亲自处理。"
"但我已经找到证据了！"小七急切地说，"那些所谓的'平民伤亡'坐标，在行动当天根本是无人区！数据被篡改过，而且—"
"够了。"路易斯打断她，声音罕见地带上了一丝焦躁，"你差点送命还不够吗？"
病房陷入沉默。小七怔怔地看着路易斯，他很少这样情绪外露。那个永远冷静自持的上将去哪了？
路易斯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深吸一口气平复情绪："你的安全比证据重要。这是命令。"
小七抿了抿嘴唇。如果是以前，她会毫不犹豫地服从。但现在..."如果我答应小心一点，你能让我继续调查吗？"她试探性地问，"毕竟...我已经接近真相了。"
路易斯盯着她看了几秒，突然叹了口气："固执。"这个评价听起来几乎像是...宠溺？
病房门被轻轻推开，菲利普拿着医疗扫描仪走了进来。看到小七醒了，他眼睛一亮："终于！你再不醒，医疗中心的地板就要被某人走出一条沟了。"
路易斯警告性地瞪了菲利普一眼，起身整理军装："我去处理些事情。菲利普，她的情况随时向我报告。"
"是，上将。"菲利普敬了个夸张的礼，等路易斯离开后立刻凑到小七床前，"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头晕、恶心或者视觉模糊？"
小七摇摇头："就是有点虚弱。那个人...真的死了？"
菲利普的表情严肃起来："死了。而且死得很蹊跷。上将亲自审讯到一半，那人突然抽搐倒地，三十秒内就没了呼吸。"他压低声音，"我偷偷做了毒理检测，发现他牙齿里藏着速效毒囊，典型的间谍配置。"
小七背后一阵发凉。这意味着袭击她的人不是普通士兵，而是受过专业训练的特工。谁会派这样的人来对付一个小参谋？
"对了..."菲利普突然变得有些不自然，"你昏迷期间...有人来看过你。"
小七疑惑地看着他。
"蒂安娜·布莱克。"菲利普眉头紧锁，"说是来'慰问伤员'，但更像是在视察领地。她在你床边站了五分钟，一句话没说就走了。"
小七的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被单。财政大臣的女儿来医院"看望"她？这绝不是出于关心。"...上将当时在吗？"
"在啊，就坐在你现在看到的那个位置，寸步不离。"菲利普低声，"那女人走的时候脸色难看得很。"
小七不知道该作何感想。路易斯守在她病床前，而他的"未婚妻"在一旁看着...这画面光是想象就让她胃部绞痛。
"菲利普医官..."她犹豫了一下，"你觉得...上将对我..."
菲利普没有立即回答。他拿起扫描仪检查小七的伤口，动作轻柔得不可思议。"你知道我为什么选择当军医吗？"他突然问。
小七摇摇头。
"因为我讨厌失去。"菲利普的声音很轻，"战场上，医生是唯一被允许软弱的人。我们可以哭，可以崩溃，可以表现出对死亡的恐惧...而其他人必须坚强。"
小七不太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说这个，但安静地听着。
"小七，"菲利普放下扫描仪，直视她的眼睛，"有些感情太珍贵，我不敢碰。但如果是你...我希望你勇敢。"
他的眼神里有种小七从未见过的东西，让她心头一颤。但还没等她细想，菲利普已经恢复了平常那种温柔似水的笑容："好了，伤员需要休息。我去给你拿点营养剂。"
他转身走向药品柜，背影莫名有些落寞。小七隐约觉得自己错过了什么重要信息，但疲惫的大脑无法深入思考。
———
一周后，小七终于获准出院。她的右肩还缠着绷带，但已经能够自如活动。菲利普千叮咛万嘱咐，要她避免剧烈运动和情绪激动，定期回来复查。
"尤其是你之前用过的促合剂，"他严肃地说，"已经对你的代谢系统造成了永久性损伤。再乱来，四十岁就得坐轮椅。"
小七乖乖点头，心思却早已飞向办公室。一周没工作，文件肯定堆成山了。更重要的是，她想知道路易斯的调查进展如何。
然而当她回到办公区时，发现自己的座位空空如也，个人物品都不见了。
"我的...东西呢？"她茫然地问米娅。
米娅神秘地笑了笑："跟我来。"
小七跟着米娅穿过走廊，来到A区指挥中心最核心的区域——上将直属参谋的专用办公室。米娅停在一扇崭新的门前，做了个"请"的手势。
门牌上写着：参谋室 - 上将直属。
小七瞪大眼睛："这是..."
"升职加薪，专属办公室。"米娅挤挤眼睛，"上将亲自下的命令。哦对了，你的安全权限也提升了，现在可以查阅A级以下所有机密文件。"
小七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直属参谋虽然名义上是池烬的下属，但实际上相当于他的副手，地位仅次于几位副将。通常需要至少五年A区资历才能担任。
"他...为什么？"
米娅耸耸肩："谁知道呢？也许是某人差点为他的清白送命感动了他？"她突然压低声音，"不过小七，你要小心。这个任命惹恼了不少人，包括...某些高层。"
小七明白她指的是谁。路易斯的父亲，卡尔·克林特将军。
推门进入新办公室，小七倒吸一口气。房间不大但采光极好，窗外就是训练场。她的私人物品整齐地摆在桌上，包括那本《联邦战术经典》。最让她惊讶的是，墙上挂着一幅卡伦星峡的全息星图——正是她调查的核心区域。
"喜欢吗？"
小七猛地转身，看到路易斯靠在门框上，双臂交叉在胸前。阳光从他背后照进来，为他镀上一层金边，像是军校照片里那个少年。
"上…上将！"小七慌忙立正，却因动作太大扯到伤口，疼得龇牙咧嘴。
路易斯皱眉走近："菲利普没说你需要静养？"
"说了，但—"
"没有但是。"路易斯打断她，"从今天起，你每天工作不超过六小时，准时吃饭，准时休息。这是命令。"
小七眨眨眼。这可能是她听过最奇怪的军令了。"是，上将。"
路易斯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递给她一个数据板："你的调查资料。我...补充了一些内容。"
小七接过数据板，点亮屏幕。上面是她之前收集的所有证据，但多了许多高级权限才能获取的信息——军事委员会的内部会议记录、武器采购清单、甚至一些加密通讯的破译内容。这些绝不是一周内能搞到的。
"你...一直在继续我的调查？"
路易斯没有正面回答："证据链已经完整。篡改数据的是军需部的副部长，他背后是..."他停顿了一下，"我父亲。"
小七倒吸一口冷气。卡尔·克林特将军？联邦军事委员会主席？这已经超出了她的最坏想象。
"为什么？"
"政治。"路易斯的声音冷得像冰，"军需部副部长需要军方的支持来通过新的能源法案，而我父亲需要财政部的配合来获得那批新型机甲。联姻是完美的桥梁。"
小七的心沉了下去。所以这一切都是为了逼路易斯接受那桩政治婚姻？不惜伪造证据，毁掉他的声誉，甚至...杀人？
"那个袭击我的人..."
"军需部副部长手下的特工，前特种部队成员。"路易斯的眼神变得危险，"他不会再有机会伤害你了。"
小七突然意识到，路易斯知道的远比他透露的多。那个袭击者的"心脏衰竭"恐怕也不是意外。为了保护她，路易斯愿意弄脏自己的手...这个认知让她胸口发紧。
"接下来怎么办？"
路易斯走到窗前，背对着她："我已经将证据提交给军事法庭。但在政治面前，正义往往要排队。"
小七听出了他话中的无奈。即使是路易斯，也无法直接对抗自己父亲那样的权势人物。
"我不在乎。"她突然说。
路易斯转身，眉头紧锁："什么？"
"我不在乎什么证据、什么调查。"小七鼓起勇气直视他的眼睛，"我在乎的是...你还好吗？"
路易斯的表情像是被什么击中了。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最终，他做了一个让小七瞠目结舌的动作——伸出手，轻轻抚上她的脸颊。
"从来没有人问过我这个问题。"他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小七屏住呼吸。路易斯的手指有些粗糙，带着常年握枪留下的茧，却温柔得不可思议。这个简单的触碰比任何拥抱都更亲密，仿佛他正在通过皮肤传达那些无法言说的情感。
"...小七。"路易斯罕见地用了她的名字，"愿意参观我的收藏室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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