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运动会

初二运动会的早晨下着细雨。

我站在看台边缘，手指紧攥着医药包的带子。纱布和碘伏是昨晚新买的，创可贴选了防水款。广播里在叫男子3000米选手检录，我看见他脱下校服外套，露出里面7号蓝色背心。

周媛在跑道旁调试相机。

她今天特意扎了高马尾，发梢系着红色丝带。当他把外套递给她时，我下意识把医药包藏到身后。雨水打在塑料包装上，发出细碎的响声。

发令枪响时雨变大了。

他起跑很快，蓝色背心在灰蒙蒙的雨雾里格外刺眼。第三圈时他的鞋带散了，但没停下来系。我数着他经过看台的次数。

第六圈最后一个弯道，他摔倒了。

膝盖擦过跑道，蓝色背心上溅满泥点。我站起来时医药包掉在地上，绷带滚出去老远。周媛已经冲过去了，她的红丝带在雨中像一簇跳动的火苗。

我蹲下去捡散落的物品，一件一件数。

医务室门口挤满了人。

我站在走廊拐角，听见校医说只是皮外伤。周媛的笑声混着雨声传来："幸好没伤到骨头！"透过门缝，我看见她正往他膝盖上贴创可贴，动作熟练得像排练过很多次。

我转身时踩碎了什么东西——是刚才慌乱中掉落的碘伏棉片，包装袋上还印着我的指甲痕。

下午比赛取消的通知贴在公告栏。

我回到空荡荡的看台，发现他坐过的位置留着半瓶矿泉水。瓶盖没拧紧，雨水已经混了进去。我把它倒掉，空瓶子塞进垃圾桶最底层。

医药包还在原处，但纱布已经被雨淋湿了。

放学时雨停了。

操场积水倒映着支离破碎的云，偶尔被飞过的麻雀啄碎。我在他摔倒的地方蹲下来，跑道上的血迹已经被雨水冲淡，只剩下一小块模糊的褐色痕迹。

口袋里的防水创可贴包装发出轻微的摩擦声。

第二天他戴着护膝来上课。

周媛在走廊大声讲述昨天的"英雄事迹"，几个女生围着她笑。我低头整理笔记，把"10月23日，阴雨"这行字描了又描，直到力透纸背。

他的座位空了一上午，下午出现时膝盖上贴着印有卡通图案的创可贴——明显不是校医室那种。

运动会的照片一周后贴在宣传栏。

有张抓拍是他摔倒的瞬间，周媛的红丝带刚好飘进画面。我站在橱窗前，看着玻璃反射出自己模糊的轮廓，正好叠在他倒地的身影上。

照片右下角钉着图钉，轻轻一碰就松了。

毕业前大扫除，我在器材室发现那件7号背心。

被塞在最底层的箱子里，泥渍已经发硬。展开时有什么东西掉出来——是我那天掉落的防水创可贴，包装袋上还有没擦干净的雨水痕迹。

背心胸口位置用油性笔写着他的名字，字迹有些褪色了。

我看了很久，最后把它叠回原样。

离校时又下雨了。

操场跑道新刷了漆，盖住了所有陈旧的痕迹。我把那个没拆封的创可贴扔进校门口的垃圾桶，金属包装在铁皮桶底撞出清脆的声响。

雨越下越大，打湿了鞋尖。

这才想起，运动会的医药包里，

其实还少了一盒止痛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