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帖是浅金色的,烫着我和时沛的名字。
我亲自送去他公司楼下,穿着新买的连衣裙。
他下楼时跑得太急,领带歪了,袖口还沾着墨水。看见中指上的订婚戒时愣了愣,手指无意识地蜷进掌心。
"恭喜。"
他接过喜帖时,指甲在烫金字上刮出一道白痕。请柬内页印着婚纱照——史沛抱着我转圈,我笑得露出了牙齿,裙摆扬成肆意的云。
"他很尊重我,"我看着一旁笑,"答应了不少我奇怪的要求,也的确做到了。"
他喉结动了动,没接话。
时沛来接我。
八岁的年龄差让他自带沉稳气场,伸手揽住我肩膀。"这位是陈先生吧?我们小夏常提起您。"他笑得体面,眼睛眯着,低头看着我,掌心温度恰好暖透我毛衣。
他们握手的时间有点长。
婚礼那天没想到他来得最早。
坐在宾客席第三排。西装熨得极挺,却配了条松垮的旧领带,像是刻意要弄糟什么似的。
时沛牵着我敬酒时,他举杯的手很稳:"祝你们..."
红酒在杯壁晃出涟漪。
"...百年好合。"
''一定会的。''我笑着接话,抬头看着我家先生笑。
酒液溅到他腕表上,他没再说什么。
抛捧花环节我耍了心机。
背过身数到三,故意往左偏了半分。白色郁金香束划出抛物线,却落进他身旁的装饰喷泉。
我真挚地祝福他早日喜结良缘。
他弯腰去捞。
水花打湿了西装前襟,湿漉漉的花束被他攥在手里,刺扎进掌心。司仪圆场时,他握着花束,回了位置。
合影时他站在最边缘。
时沛搂着我的腰。闪光灯亮起的瞬间,我看见他往后缩了半步,把自己裁出相框,有些熟悉。
散场时他留下一个厚信封。
时沛拆开时笑了:"你这同学真有意思,送一沓旧明信片。"
全是空白款,和我当年买的一模一样。唯一写了字的那张,背面用铅笔极轻地写着:
"可惜先遇见你的人是我。"
墨迹被水晕过,像哭过的痕迹。
''我之前喜欢他的时候送过他这些。''
我没有隐瞒。
''可我爱的是你。''
晚宴时发现他坐在酒店后门。
大理石台阶映着雨光,他指间夹着烟,猩红一点在风里明明灭灭。"他对你好吗?"烟灰簌簌落下。
"很好。"我转着婚戒,"会半夜因为我说我想吃就去为我买草莓蛋糕,会帮我暖手,会叫我小朋友。"
他笑了声:"挺好。"
烟头摁灭时,烫穿台阶上的积水映出的月亮。
''我很爱他。''
婚车驶离时,后视镜里他一直站着。
雪花落满他肩头,时沛握住我的手:"要回头吗?"
我摇头,把暖风调大了一格。
''你现在是我先生,我只在乎你。''
后视镜里的人影越来越小,最终变成雪夜里一粒模糊的光点。
像那年沉入河底的月饼盒,
像那些没能说出口的心事,
像所有无疾而终的,
"再-见。"
半夜突然惊醒。
时沛在熟睡,手臂护着我的腰。月光下,我摸出枕头下的旧怀表。
盖内刻着"SL"。
谈恋爱时时沛送给我的,也应了''SL'',我们是''顺利''的。
我起身走到窗前。
楼下的喷泉池闪着冷光,池底有什么东西微微发亮。
但我不必再看。
就像不必知道,他曾对我是什么情感。
不必知道,他口中融化的喜糖是不是甜的。
更不必知道,
他走出婚礼现场时,有没有回头。
我很爱我家先生,他也很爱我,这就够了。
人的一生遗憾有太多了,要学会和过去和解、分别。
我很爱那个同样爱我的人,我也很幸福。
晨光熹微时,我把明信片扔进社区垃圾桶。
撞击声惊起一只乌鸦,它扑棱着翅膀飞过婚房阳台,消失在初升的太阳里。
像青春里所有无疾而终的心事。
终于,落地成尘。
我转身突然撞到了什么。
''老公,我鼻子疼。''
''我给你揉揉。''
''嘿嘿,爱你老公!''
''我也爱你啊小笨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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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我笔下的''他''不再是陈暮,而是我的先生——时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