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错音

报名表在课桌上摊开，像一道未愈合的伤口。

程雨晴用圆珠笔反复描摹着自己名字的轮廓。夏星遥的字迹太张扬，把"晴"字的最后一捺拉得很长，几乎要穿透纸张。

"我从来没答应过。"

音乐教室的窗开着，十月的风卷着梧桐叶飘进来。夏星遥坐在钢琴前，食指懒洋洋地按着中央C键，没有回答。

"而且。"程雨晴听见自己的声音变得尖利，"你怎么知道我小时候学过钢琴？"

琴键终于发出一声闷响。夏星遥转过头，耳钉在阳光下折射出刺眼的光斑："上次去你家辅导功课，看到琴谱了。"她顿了顿，"虽然被塞在衣柜最底层。"

程雨晴的指甲陷进掌心。那本《车尔尼599》明明锁在收纳箱里，压在冬季校服下面。除非——

"你翻我东西？"

夏星遥突然站起来，琴凳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声响。她逼近的速度太快，程雨晴下意识后退，后腰撞上放乐谱的架子。泛黄的纸页雪片般落下，有几张落在她们之间。

"是你妈妈告诉我的。"夏星遥捡起一张巴赫的十二平均律，"上周她来学校交材料，我们聊了聊。"她的指尖抚过谱面上的铅笔注释，"她说你六岁就能弹肖邦的夜曲。"

程雨晴感到一阵眩晕。母亲从未提起过这次会面，就像她从未解释过为什么初二那年突然卖掉立式钢琴。那些被斩断的琴声，如今正在夏星遥的眼睛里复活。

"比赛在下个月。"夏星遥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轻，"只需要你弹伴奏部分..."

"不行。"

沉默在她们之间膨胀。夏星遥弯腰捡谱子的动作僵在半空，露出一截后腰——程雨晴注意到那里有道淡粉色的疤痕，像一段被擦除的五线谱。

"因为王老师？"夏星遥突然问，"还是因为..."她的目光扫过程雨晴的校牌，"...怕别人知道模范生和问题儿童混在一起？"

程雨晴抓起书包往外走。门关上的瞬间，她听见钢琴突然爆发出激烈的旋律——是李斯特的《钟》，那段她永远弹不好的华彩乐章。夏星遥正在用近乎自毁的力度敲击琴键，错音像玻璃碎片般飞溅。

程雨晴在生物实验室度过了午休时间。

她盯着显微镜下的草履虫，试图忘记夏星遥弹琴时绷紧的肩线。培养皿突然被人挪开， replaced by a familiar can of peach-flavored soda.

"赔罪。"夏星遥靠在实验台边，校服外套大敞着，露出里面印着摇滚乐队logo的黑色T恤。她指了指程雨晴的手："昨天...抱歉。"

程雨晴这才发现自己的虎口处有道细小的血痕，可能是被乐谱边缘划伤的。夏星遥的拇指已经按了上来，带着熟悉的微凉温度。

"比赛的事..."

"我会考虑。"程雨晴迅速抽回手，"但有个条件。"

夏星遥挑眉。

"告诉我这个怎么来的。"程雨晴的指尖虚点在她腰际。夏星遥的表情瞬间凝固，那道疤痕在制服布料下若隐若现。

窗外传来篮球落地的声响。一只知更鸟停在窗台上，又很快飞走。

"初三那年。"夏星遥突然开口，"我翻墙去听地下乐队的演出。"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汽水罐，"铁丝网刮的。"

程雨晴知道她在说谎。那道伤痕太整齐，像是被什么利器精心切割过。但此刻阳光正斜斜地穿过夏星遥的睫毛，在她脸上投下颤抖的阴影，让人不忍心拆穿。

"明天带乐谱给我看。"程雨晴最终说，"如果是《钟》，免谈。"

夏星遥笑起来的样子让程雨晴想起她们在天台看到的、远处的海——看似平静，内里却藏着无数暗涌。

放学时程雨晴在鞋柜里发现一张纸条。

「周六下午三点，旧音乐楼。

——P.S. 是德彪西的《月光》」

字迹下面画着拙劣的星星和雨滴。程雨晴把纸条夹进笔记本时，有什么东西从扉页滑落——是上周月考的数学试卷，夏星遥的分数栏里赫然写着「89」。

比上次高了42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