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话音刚落,许然就高高举起了手,马尾辫几乎要甩到弟弟许桉的脸上。“老师!看看我的!我画好了!”她的声音清脆响亮,带着一股子迫不及待的劲儿。
美术老师微笑着走过去。当看到许然的画纸时,她明显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了更温和的笑容:“许然同学画得……很有力量感啊!线条很流畅,动态感也很强。” 纸上赫然是一个威风凛凛的奥特曼,摆着经典的发射光线的姿势,背景还有几个歪歪扭扭代表爆炸的火花。
“但是,”老师好奇地弯下腰,“能告诉老师为什么画奥特曼吗?虽然奥特曼很厉害,但他……是人类的好朋友吗?”老师的声音带着循循善诱的引导。
许然立刻挺直了小身板,眼睛亮得惊人,声音也拔高了几分:“当然是啊!奥特曼打小怪兽,保护地球,保护全人类!他就是我心目中的大英雄!英雄保护大家,不就是大家最好的朋友吗?”她的小拳头还用力挥了挥,仿佛在给奥特曼加油。
教室里响起几声轻笑,但更多的是男孩子“哇哦”的认同声。美术老师也被她这充满童真的逻辑逗笑了,赞许地点点头:“嗯,许然同学说得很有道理。英雄保护大家,守护和平,确实是我们全人类的好朋友。画得真棒!”
许然得意地坐下,冲我眨眨眼。我看着她那毫无负担、理直气壮的样子,心里有点羡慕。她好像从来不怕别人觉得她“不像女孩子”,喜欢什么就大声说出来。
紧接着,同学们陆陆续续都画完了。老师开始一个个检查。
老师走到了林哲和林雨婷那边。林哲大大咧咧地把画纸往前一推:“老师,我画的是林雨婷。” 他同桌林雨婷一脸高傲地瞪了他一眼,小声嘟囔:“谁让你画我了!”
林哲挠挠头,嘿嘿一笑,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周围几排听见:“这有什么?你长得好看呗,画你省事儿!” 这话像颗小石子投进我心里,泛起一阵别扭的涟漪。林雨婷确实好看,扎着粉色的蝴蝶结,像个小公主。而我……我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简单的马尾辫,感觉脸上有点发烫。贺青就在我旁边,他肯定也听到了……他会不会也觉得林雨婷更好看?这个念头让我心里更烦了,赶紧把它压下去。
“林哲同学观察得很仔细,”老师看着画纸上那个扎着蝴蝶结的女孩肖像,虽然笔触略显稚嫩,但特征抓得挺准,“画朋友,用心观察对方的特点很重要哦。”
老师继续走着。贺青大概坐不住了,他探过身,伸长脖子,越过我的头顶去看他后排的许桉在画什么。他动作有点大,胳膊肘差点碰到我,我下意识地往旁边缩了缩。
“许桉,你画啥呢?让哥们儿看看!”贺青压低了声音,带着点男孩子间的熟稔。
许桉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把画纸稍微侧过来一点。贺青一看,“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声音没压住:“竹子?你画根竹子当好朋友啊?” 他这笑声在安静的教室里有点突兀,好几个同学都看了过来。我顿时觉得脸皮发紧,替许桉感到尴尬,好像被笑的是我自己一样,赶紧把头埋得更低。
许桉白皙的脸颊也泛起一点红晕,但他并没有慌乱,只是小声地、清晰地解释:“嗯。竹子正直、坚韧、有节气。我觉得……它也是好朋友。”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安静的坚持。
美术老师正好走到他们旁边,听到了许桉的话。她拿起许桉的画仔细看了看,纸上几竿翠竹挺拔清秀,竹叶疏密有致,竟显出几分超越年龄的意境。
“画得非常好,许桉同学!”老师的语气带着真诚的赞叹,“线条干净,很有韵味。你说得对,大自然中的一草一木,只要我们去感受它们的美好品格,也可以成为我们心灵上的‘好朋友’。这个角度很独特,也很棒!”
我看着自己画纸上那只圆滚滚、憨态可掬的小黑狗,它正欢快地追着自己的尾巴转圈圈。老师刚刚的赞许还留在耳边,但教室里此起彼伏的“好朋友”展示——林雨婷被林哲画得理直气壮,许然笔下的奥特曼威风凛凛,甚至许桉那几竿清雅的竹子都得到了老师的特别肯定——像一根根细小的针,轻轻扎在我心上。
美术老师温柔的声音还在回荡:“不过今天呢,老师更期待看到大家笔下的人类好朋友是什么样子的哦。”这句话像一颗小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在我心里漾开一圈圈不安的涟漪。我的小狗……是不是显得太幼稚、太不合群了?和别人画的人比起来,它是不是显得……不够格?
一股莫名的低落悄悄爬上心头。我下意识地用铅笔尖无意识地戳着画纸边缘,把小狗的尾巴都涂重了一小块。教室里同学们互相展示、老师点评的声音嗡嗡作响,我却感觉自己和那只孤零零的小狗被隔在了一层透明的玻璃罩外面。可此刻一种细微的、怕自己不够好的敏感情绪,像藤蔓一样悄悄缠绕上来,让我有点透不过气。
就在这时,手肘被轻轻碰了一下。我扭头,贺青已经侧身靠了过来,压低声音问:“怎么了?”他的目光扫过我微微撅起的嘴角和有点发蔫的神态,又落在我被戳得有点皱的画纸上,眉头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我小声嘟囔,声音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委屈:“我画的小狗……是不是没有她们的好?”手指又不自觉地揪住了衣角。
贺青的目光在我脸上停留了一秒,那双眼睛像能看透人心。他没有像平常那样立刻嘲笑我“笨”或者“幼稚”,反而挑了挑眉,下巴朝前排林雨婷的方向扬了扬,用一种刻意压低的、带着点小得意的语气说:“谁说的?比她们强多了。” 看我还有点不信,他又飞快地补充了一句,带着他特有的自信劲儿:“不过嘛,比我差点儿。”
这熟悉的、带着点“挑衅”的安慰,像一阵微风吹散了我心头的阴霾。我知道他在故意逗我,但那股别扭的低落感竟神奇地消散了大半。心里那点小小的敏感被他精准地捕捉到,又用这种“贺青式”的方法轻轻抚平了。我忍不住嘴角弯起,轻轻锤了他胳膊一下:“臭美!
叮铃铃——下课铃像解禁令一样炸响。
许然立刻对我挤眉弄眼使了个眼色,我心领神会,猫着腰就想越过正跟许桉聊下雨天怎么抓蜗牛的贺青溜出去。
“哎!”贺青眼疾手快,一把揪住我的后衣领,他那双带点狡黠的眼睛在我俩之间扫了个来回,“你俩鬼鬼祟祟的,干啥去?”
我被他抓个正着,有点心虚,但嘴硬道:“要你管!” 说着用力挣脱,拉起许然就往外跑。目标明确——学校后操场那个秘密通道,一个小得只能爬着过的狗洞。
我俩手脚并用钻了出去,直奔几步之遥的学校门口小卖部。小卖部老板娘是位慈祥的老奶奶。许然那清脆得像玻璃珠掉地的声音响起:“奶奶,我要一个蜜蜂蛋!”
“五毛钱一个。”老奶奶笑眯眯地递过来一个小圆盒子。
“我也要一个!”我赶紧跟上,好奇地追问,“奶奶,这个……蜜蜂什么时候能出来呀?”
老奶奶和蔼地说:“它有劲儿了自己会钻出来,等不及了你们也能帮它扒拉出来。”
买好了宝贝,我俩又兴奋地往回钻。许然身手利落,先爬了进去。轮到我,刚把脑袋探进洞口,一抬头——嚯!两双鞋直挺挺戳在眼前。
贺青和许桉,像两尊门神,双手抱胸,好整以暇地杵在那儿,眼神精准地锁定了灰头土脸、正卡在狗洞中间进退维谷的我。
贺青那双眼睛,跟探照灯似的,一下子就聚焦在我还攥在手里的蜜蜂盒子上,嘴角勾起一丝玩味的弧度。我心里一咯噔,下意识就想把盒子往身后
藏。
躲什么?"贺青拖长声调,弯腰凑近卡在洞口的我,"让我看看是什么好东西值得你俩钻狗洞啊?"
这时,许然已经蹿到了许桉面前,完全无视了被抓包的窘境,献宝似的把手里的蜜蜂盒举到弟弟鼻子底下,声音里全是雀跃:“许桉!快看快看!我新买的蜜蜂蛋!可好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