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桉眉头微蹙,推了推鼻梁上并不存在的眼镜(他思考时的习惯性动作),语气认真:“姐,妈妈说过,不准再养稀奇古怪的东西。上次你偷养的蛇爬出来,差点把她吓晕。”
许然立刻垮下脸,双手合十,可怜巴巴地晃着弟弟的胳膊:“安安~这次我保证藏好!绝对不让妈妈发现!求求你了——”
看许桉还是满脸不赞同
哎呀许小桉!"许然一把勾住弟弟的脖子,突然切换成甜得发腻的声线,"就这一次嘛~我保证不让妈妈发现~好不好嘛~"她晃着许桉的胳膊,眨巴着眼睛的样子活像只讨食的小狗。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个平时能把男生过肩摔的"女汉子"撒娇,一时忘了自己还卡在洞里。突然后衣领一紧
贺青一把揪住我的后衣领,像拔萝卜似的把我从狗洞里拖了出来,还顺手拍了拍我身上蹭的土灰,挑眉道:"发什么呆呢?卡洞里等着生根发芽啊?"
我拍开他的手,压低声音憋着笑:"没发呆!就是第一次看见然然撒娇……"我朝许然那边使了个眼色,"这也太稀奇了,哈哈哈哈!"
许桉被他姐晃得眼镜都歪到了鼻尖,那副细银边的装饰眼镜(其实他才50度,摘了也能看清,但戴着显得格外斯文)滑下来一点,露出他无奈又有点认命的眼神。他终于叹了口气,声音依旧平稳:“……别让妈看见。”
"“许小桉最好啦!”许然瞬间变脸,欢呼一声,松开弟弟的胳膊,像只撒欢的小狗,转头就蹲到墙角研究她的“蜜蜂蛋”去了,仿佛刚才撒娇耍赖的不是她。
我正乐呵呵看戏呢,忽然发现许桉的目光落在我脸上,然后——他朝我走过来了。
我一愣,下意识往后退了小半步。虽然他是许然的弟弟,但我们平时真没怎么说过话。许桉这人,安静得像棵竹子,往那儿一站就自带"生人勿近"的气场。
可这会儿,他径直走到我面前,从校服口袋里摸出一块叠得方方正正的手帕——纯白的棉布,边角绣着几枝青竹,针脚细密整齐,一看就是精心保存的。
"……擦擦。"他递过来,声音很轻。
我呆住了,完全没反应过来。擦什么?脸?我下意识抬手摸脸,指尖果然沾了点灰土。脸“腾”地一下热了 一股窘迫感瞬间涌上来,我僵在原地,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许桉见我没动,微微抿了抿唇,似乎有点困扰。他抬起那只干净修长、指甲修剪得圆润整齐的手,拿着手帕就要帮我擦脸。他的动作很轻,袖口一丝不苟地扣到最上面一颗,带着一种和他年龄不太相符的认真劲儿——
“哎哟!我们许大学霸还随身带手帕呢?讲究人儿啊!”
贺青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像一阵风似的刮到我俩中间,一把抢过那块洁白的手帕!他笑嘻嘻地,完全没个正形,拿着手帕就往我脸上胡乱抹去,那力道大得,简直像要用我的脸给地板打蜡抛光!
“贺青!!!”我疼得龇牙咧嘴,感觉脸皮都要被他蹭掉了,一巴掌狠狠拍开他的爪子,“这是脸!不是抹布!!!
“哟,还嫌弃?”贺青被我拍开也不恼,反而晃着那块可怜的手帕,欠嗖嗖地笑,露出一口小白牙,“看看你这花猫脸,要不是许桉,你就顶着一脸土回家吧!到时候我妈问起来,可别说是我弄的!”
闹腾间,我余光瞥见许桉还站在原地。
他静静看着我们像两只斗鸡似的追逐,镜片后的眼睛看不出太多情绪,只是刚才微微抬起准备帮我擦脸的那只手,慢慢地、无声地收了回去。指尖在空中停顿了那么微不可察的一瞬,然后微微蜷起,最后沉默地插回了校服口袋里。他转身走到许然旁边,安静地蹲下,看她摆弄那个装着蜜蜂蛋的小盒子,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没发生。
“叮铃铃——”
刺耳的上课铃像催命符一样响起!
“糟了!班主任的课!”贺青怪叫一声,也顾不上逗我了,把手帕胡乱塞进自己裤兜,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快跑!” 另一只手顺便拽了把还在研究蜜蜂蛋的许然。
许然“哎呦”一声被拽起来,还不忘顺手捞起她的宝贝盒子,另一只手拽住她弟弟许桉的胳膊:“小桉快跑!”
我们四个像被狼撵的小羊羔,撒开丫子在校园里狂奔。风呼呼地刮过耳边,书包在背上啪嗒啪嗒地拍打着。贺青跑在最前面,拽得我手腕生疼;许然拉着许桉跟在后面,许桉虽然跑得不如我们快,但步伐还算稳当,只是眼镜有点往下滑。
紧赶慢赶,冲上三楼,跑到教室门口时,班主任刘芳老师已经站在讲台上了。她今年38岁,梳着一丝不苟的短发,穿着深色套裙,表情严肃。教室里安静得可怕,只有她手里粉笔点在黑板上的哒哒声。
我们喘着粗气,在门口刹住车。刘老师缓缓转过身,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扫过我们四个,最后落在墙上的挂钟上。
“迟到三分钟。”她的声音不高,但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她放下粉笔,双手撑在讲台边缘,视线在我和许然身上停留得尤其久,“规矩都知道吧?迟到,自觉后墙罚站二十分钟。宋满,许然,出去。”
我的心猛地一沉,像被浸在了冷水里。又是这样……虽然早就知道规矩,但每次被当众点名罚站,那种羞耻感还是像蚂蚁一样密密麻麻地啃噬着自尊心。我低着头,不敢看同学们的目光,感觉脸上刚刚被贺青蹭过的地方火辣辣的,更烫了。许然倒是满不在乎地撇撇嘴,把蜜蜂盒子悄悄塞进宽大的校服袖子里,率先转身往教室后墙走。
我和许然刚挪到后墙站定,准备当两尊“耻辱柱”,就听见身后又传来脚步声。一回头,贺青和许桉居然也跟出来了!
“你们出来干什么?回去坐好!”刘老师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语气带着明显的不悦。
贺青双手插兜,站得松松垮垮,脸上却挂着一种混不吝的笑,声音清亮:“老师,我们也是一起的,迟到有份儿啊!罚站当然也得一起!”
许桉没说话,只是默默站到了许然旁边,扶了扶滑下来的眼镜,身板挺得笔直,像棵安静的小竹子。他的沉默本身就是一种态度。
刘老师的脸色沉了下来,目光在贺青和许桉身上扫过,尤其在贺青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上停留了几秒,语气明显缓和了些,带着点恨铁不成钢的味道:“贺青,许桉,你们两个男孩子,跟她们凑什么热闹?尤其是你贺青,班长要以身作则!赶紧回座位去!还有许桉,你一向懂事,别跟着胡闹!”
这话像根小刺,扎得我心里一疼。什么叫“她们”?什么叫“凑热闹”?男孩子就可以特殊?我咬着下唇,手指在背后紧紧绞着衣角,指甲掐进了掌心。许然也翻了个白眼,用胳膊肘轻轻撞了我一下表达不满。
贺青脸上的笑容没变,反而更灿烂了点,他甚至还往前走了一小步,挡在了我和许然前面一点点,声音依旧带着那股子玩世不恭的劲儿:“刘老师,您这话可不对。迟到就是迟到,规矩面前男女平等嘛!再说了,”他回头飞快地朝我眨了下眼,又转回去对着老师,“我们还没站够呢,回去坐着多没意思!是吧,许桉?”
许桉没看老师,目光平视着前方空白的墙壁,只轻轻“嗯”了一声,算是附和。那副小眼镜稳稳地架在他鼻梁上,镜片后的眼神沉静得像一汪深潭。
刘老师显然被贺青这明目张胆的顶撞和许桉的沉默支持噎了一下,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她深吸一口气,大概是不想在课堂上跟学生过多纠缠,尤其是两个成绩还不错的男生。她重重地哼了一声,不再看我们,转过身拿起粉笔,语气硬邦邦地:“随你们!爱站多久站多久!别影响其他人上课!”
于是,后墙边出现了奇特的“四人组”罚站景观。我和许然低着头,努力降低存在感,承受着全班同学或好奇或同情的目光洗礼;贺青则是一副“老子乐意”的表情,甚至还无聊地用脚尖轻轻踢着墙角的石子;许桉站得最端正,微微垂着眼睫,像是在思考一道数学难题,又像是在神游天外,只有那副眼镜偶尔反射一下窗外的光线。
时间一分一秒地爬行。大概过了十分钟,刘老师讲完了一道例题,目光再次扫向后排。她清了清嗓子,语气明显比刚才软化了许多,带着一种“给你们台阶下”的意味:
“贺青,许桉,你们两个,站够了吧?回座位去。别耽误听课。”
这区别对待像一盆温水浇在我头上,不烫,却闷得慌。我盯着自己的鞋尖,感觉后颈的皮肤都绷紧了。许然在我旁边轻轻“切”了一声。
贺青像是没听见老师的话,反而转过头,笑嘻嘻地冲我和许然做了个夸张的口型:“还——没——站——够——呢!” 那表情,欠揍又莫名地让人心安。
许桉依旧沉默着,只是几不可察地微微摇了摇头,身体站得更直了。他镜片后的目光似乎朝我这边极快地掠过一眼,又迅速收了回去,快得像是我的错觉。他安静地站在那里,像一株无声扎根的竹子,用他的方式表达着无声的抗议和陪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