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青在我背后拍得更起劲儿了,那小手“啪啪啪”的,仿佛拍背是件天大的功劳,就等着人夸呢。结果一个没注意,他劲儿使大了,一巴掌结结实实拍在我背心,疼得我“嗷”一嗓子,差点从板凳上弹起来!
我“噌”地转身,一把抓住他那只还扬着准备继续拍的手腕子,龇牙咧嘴地喊:“停——停停停!”
贺青被我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手僵在半空,一脸茫然:“咋…咋了?”
我揉着发疼的后背,气鼓鼓地瞪他:“咋了?你想给我拍死啊!下手这么重!”
他眨巴眨巴眼,看看自己的手,又看看我,立刻梗着脖子反驳:“我哪有!我…我就轻轻拍的!” 那小表情,委屈得好像我冤枉了他似的。
“你就有!刚才那一下重死了!跟敲鼓似的!” 我不依不饶,后背还隐隐作痛呢。
“没有!” 他嘴硬,但眼神有点飘忽,声音也小了点。
“就有!” 我凑近一步,非要他承认不可。
贺青被我盯得有点扛不住,小脸憋得有点红,最后干脆破罐子破摔,声音不大却飞快地嘟囔:“……有有有!有行了吧!好心当成驴肝肺!” 说完,还气哼哼地把被我抓着的手腕用力抽了回去,抱着胳膊扭过头,一副“我再也不管你了”的架势
我冲着贺青那倔强的后脑勺做了个鬼脸,心里那点因为被打疼的小火苗,被他这副“死鸭子嘴硬”的样子逗得也消了大半。哼,不跟他一般见识!
屋里飘着冰镇西瓜清甜的香气。我吸溜了一下鼻子,刚才哭狠了又闹腾这一通,感觉嗓子眼儿那点堵着的劲儿好像过去了?我悄悄清了清嗓子,嗯,好像不打那破哭嗝儿了。
就在这时,那颗倔强的后脑勺动了动。贺青还是没完全转过来,只微微侧过一点脸,拿眼角余光飞快地瞟了我一下,声音闷闷的,带着点刚才“绝交宣言”的余威,但又有点别别扭扭的期待:
“喂,宋满,” 他顿了顿,“那…那秘密基地,你还去不去了?明天放学。” 说完,又飞快地把脸扭正,好像刚才说话的不是他,只是那耳朵尖儿,又可疑地红了一小片。
嘿!这家伙,台阶倒是递得快!我看着他那个明明想和好又死要面子的小样儿,心里乐开了花,刚才那点“恩怨”瞬间抛到九霄云外。
“去!干嘛不去!” 我回答得嘎嘣脆,故意大声说,“说好了的秘密基地,还能让你赖掉?我倒要看看是啥好地方,值得你这么神神秘秘的!”
贺青一听,抱着胳膊的手悄悄松了点,虽然还是没完全转过来,但那紧绷的小肩膀明显垮下来一点,嘴角好像也往上翘了那么一丢丢。
哼,小样儿!我抓起一块赵姨递过来的冰西瓜,“咔嚓”咬了一大口,又甜又凉,。我一边啃着西瓜,一边偷偷瞄贺青。这家伙虽然还梗着脖子假装生气,但那嘴角压都压不住地往上翘呢!
第 二天,星期六
平时能赖床赖到日上三竿的贺青,今天太阳才刚探头,我还在被窝里迷迷糊糊呢,就听见我家院门被拍得“哐哐”响,伴随着他特有的大嗓门:“宋满!宋满!起床了!太阳晒屁股啦!”
我揉着眼睛爬起来,扒着窗户往外一看,嚯!贺青这小子居然穿戴整齐(虽然头发还是像被鸡刨过一样乱糟糟的),精神头十足地站在我家院子里,仰着小脸催我呢。这可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知道啦知道啦!催命鬼!” 我嘟囔着,飞快地套上衣服,胡乱扒拉了两口早饭,就被他拽着出了门。
“秘密基地在哪儿啊?远不远?” 我边走边问,心里好奇得跟猫抓似的。
“不远不远,就在前头!” 贺青拍着胸脯保证,小脸放光,“保管让你大开眼界!”
结果,没走几分钟,他就把我带到了村东头一片有点荒的地界。他指着前面一个孤零零的、只有水泥框架的房子,得意洋洋地说:“喏!到了!这就是我的秘密基地!”
我眨巴眨巴眼,看着眼前这“基地”:房子连个屋顶都没有,就剩下几根灰扑扑的水泥柱子支棱着,墙上还露着红砖。房子周围长满了快比人高的野草,几棵小树苗从墙缝里顽强地钻出来。这地方……看着可真够“秘密”的,荒得连耗子都不爱来吧?不过仔细看看,这房子的位置,好像就在我爸朋友老李叔家院子后头不远,平时确实没啥人来。
“就这?” 我有点哭笑不得。
“嘿,你可别小看它!” 贺青一点不觉得寒碜,反而兴致勃勃地拉着我往里钻,“夏天这里头可凉快了!跟开了空调似的!你看,这柱子多好爬!” 他指着粗壮的水泥柱,“还有这片空地,挖坑埋宝、打仗都行!草深,藏猫猫一绝!”
他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有点意思。荒草丛生,树荫遮蔽,水泥框架像天然的攀爬架,安静又荫凉,确实是个撒野的好地方。
我俩在“基地”里东摸摸西看看,新鲜劲儿过去后,贺青眼珠子一转,提议道:“哎,就咱俩玩多没劲,把许然和许桉也叫来吧?人多热闹!”
“行啊!” 我立刻赞成。
说走就走,我俩撒丫子就往许然家跑。许然家住在村东头,旁边就是一大片菜地。
快跑到地头时,远远就看见许奶奶正弯着腰在菜畦里忙活。她老人家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布褂子,头上包着一块格子头巾。许然和许桉姐弟俩也在旁边帮忙。许然正吭哧吭哧地拔着小白菜,小脸热得红扑扑的;许桉则安静得多,蹲在地上,仔细地把拔下来的菜码进旁边的竹筐里,动作又稳又利索。
“许然!许桉!” 贺青老远就喊开了。
许然一听见动静,立马抬起头,眼睛“唰”地就亮了!她把手里的菜往地上一丢,像只撒欢的小狗似的蹦起来朝我们挥手:“小满!贺青!你们咋来啦?” 喊完,又扭头冲着旁边安静的弟弟问:“许桉!去不去玩?”
许桉头都没抬,手上动作没停,只淡淡地回了句:“不去。活还没干完呢。” 声音清清冷冷的。
许然一听,半点不犹豫,“啪”地把刚捡起来的一把菜直接塞进许桉手里,朝着奶奶喊:“奶奶!小满他们找我玩,我出去啦!” 说完就要往外冲。
许奶奶直起腰,扶着后腰,慈祥地笑着看我们,脸上深深的皱纹都舒展开了:“去吧去吧,然然,跟小满他们好好玩,注意安全啊。”
我看看许奶奶,又看看地里那一大堆等着收拾的菜,再看看许桉一个人在那儿默默地干活,心里有点过意不去。许然她爸她妈都在外头打工,一年到头也就过年能回来几天,平时就靠许奶奶一个人拉扯他们姐弟俩,卖点菜换钱。这么多活,就许奶奶和许桉两个人干,多累啊。
“奶奶,不急!” 我赶紧跑过去,蹲到许桉旁边,抓起一把小白菜就开始帮忙择掉黄叶子,“我们帮你弄完再去玩,也来得及!”
贺青一看我动手了,愣了一下,随即也反应过来,二话不说,也蹲下来加入了择菜大军:“就是就是!人多力量大,一会儿就干完了!”
许然挠挠头,看看我们,又看看奶奶,嘿嘿一笑:“那…那我也再干会儿!” 也重新蹲了下来,继续拔菜。
许奶奶看着我们几个小萝卜头围在一起帮忙,笑得合不拢嘴,连声说:“哎哟,哎呀,好孩子,真是好孩子!不用不用,奶奶自己能弄完……” 但我们仨已经热火朝天地干上了。
菜地里的活儿干得飞快,几个小萝卜头一起动手,没一会儿就把菜都收拾利索,装进了许奶奶的小三轮里。
许奶奶乐呵呵地骑上三轮车,临走前还不放心地回头叮嘱:“桉桉——”
“哎,奶奶。” 许桉应了一声,站得笔直。
“饭在冰箱里,中午你跟然然玩完了,就回来热热吃就行。晚上看着点你姐姐写作业啊。” 奶奶说着,又看向我们几个,“你们几个娃,玩归玩,别跑太远的地儿,听见没?”
“嗯,知道了奶奶。” 许桉点点头,小大人似的。
说起来也怪,明明许然是姐姐,可家里家外,倒更像是许桉在照顾这个跳脱的姐姐,懂事得让人心疼。
“知道啦奶奶!路上慢点!” 许然乐呵呵地挥手,奶奶的车轱辘刚转起来,她就迫不及待地一手拉起我,“走走走!玩去!” 刚冲出两步,她猛地刹住脚,一脸懵地回头问:“哎?我们去哪儿玩来着?”
我被她这记性逗得直乐:“噗!然然,你都不知道去哪儿,拉着我就跑啊?”
许桉看着自家姐姐犯迷糊,无奈地叹了口气,那表情,活脱脱像个小老头儿。
“跟我走!我知道!” 贺青立刻挺起小胸脯,像个小将军一样走到最前面带路。许桉没说什么,很自然地跟上去,和他并排走着。许然看见了,立刻嚷嚷:“对对对!男生走前面!保护我们女生!” 她拉着我,美滋滋地跟在后面。
没一会儿,就到了贺青那个“秘密基地”。看到那荒凉的水泥架子,许然一点没嫌弃,反而眼睛瞪得溜圆,兴奋地“哇——”了一声:“贺青!这地方太棒了!跟探险似的!” 说着就像只撒欢的小狗,率先钻了进去。
里面果然比外面凉快多了,树荫浓密,杂草丛生,有种野外的感觉。许桉跟在后面进来,他没像许然那样大呼小叫,只是抬起他那双漂亮的眼睛,不动声色地四下打量了一圈,然后默默地走到角落里一块还算干净、没长草的石头上,安安静静地站着,像棵挺拔的小白杨。
我们仨(我、贺青、许然)凑在一起,开始商量玩啥。
“玩捉迷藏吧!地方大,草又深,肯定好玩!” 贺青第一个提议,眼睛放光。
“不要!玩过家家!” 许然立刻反对,她最喜欢当“妈妈”了,“捉迷藏跑得累死了!”
“捉迷藏!”
“过家家!”
眼看他俩要吵起来,我赶紧打圆场:“哎哎,别争了,少数服从多数呗!贺青,你问问许桉想玩啥?”
贺青立刻扭头,充满期待地看向角落里的许桉:“许桉,你说!玩捉迷藏还是过家家?”
许桉抬起眼皮,清凌凌的目光扫过我们,声音不大却很清晰:“过家家。”
“耶——!” 许然高兴得蹦起来。
“哈哈哈!” 我也忍不住笑了,冲贺青得意地扬扬下巴,“看吧看吧,小青子,三比一!少数服从多数!”
贺青的小脸顿时垮了下来,像只斗败的小公鸡,蔫蔫地嘟囔:“行行行,过家家就过家家……那,宋满当妈妈,我当爸爸!许然当姐姐,许桉当弟弟!” 他飞快地安排好了角色,还不忘把自己和我凑成“一家”。
“凭什么呀!” 许然不干了,“我也要当妈妈!要不……我们两个妈妈,两个爸爸?” 她觉得自己这主意棒极了。
我想了想,好像也行:“嗯,两个妈妈两个爸爸也行。”
“那好!” 贺青立刻拍板,但新的问题来了,“那谁跟谁是一家子啊?”
“这还用问?” 贺青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伸手就指向我和他,“当然是我跟宋满是一家!你跟你弟一家!”
“不行!坚决不行!” 许桉几乎是立刻出声反对,眉头都皱起来了,语气是他少有的坚决,“许然是我姐姐,不是……不是那种!” 他显然对“夫妻”这个概念还有点模糊的抗拒。
许然也把头摇得像拨浪鼓:“就是就是!我才不要弟弟当我‘老公’!弟弟都不陪我玩游戏的!” 她嫌弃地看了一眼安静如鸡的许桉。
“怎么不行了?游戏而已嘛!” 贺青急了,梗着脖子跟许桉争论,“再说了,你跟许然不是一家人吗?”
许桉抿着嘴,小脸绷得紧紧的,就是不松口:“反正不行。”
眼看又要僵住,我赶紧拉了拉许然:“然然,按你最开始说的来吧?就一个妈妈一个爸爸,你当妈妈,贺青当爸爸?”
许然一听能当“妈妈”,立马又开心了:“行啊行啊!那我是妈妈,贺青是爸爸,小满是……”
她话没说完,贺青眼珠子一转,抢着说:“宋满当女儿!许桉当儿子!这样我们就是一家四口了!”
许桉:“……”
许然:“……”
我:“……”
这辈分乱的!
许桉深吸一口气,直接无视了贺青的“一家四口”提议,看向我,用他那特有的、平静却不容置疑的语气说:“宋满当妈妈。我当爸爸。” 说完,又淡淡地瞟了一眼贺青和许然,“你们俩是一家。”
好家伙!这直接给我们重新分组了!
“啊?” 许然有点懵。
“凭啥?!” 贺青直接跳脚,一脸苦大仇深,像被人抢了最心爱的玩具,“不行!我要跟宋满一家!”
许桉却不再理他,只是看着我,那双摘了眼镜后漂亮得惊人的眼睛,在树荫下显得格外清澈。他轻声问:“宋满,行吗?”
我看着贺青那副快要气炸毛的样子,又看看许桉平静却带着点坚持的眼神,再瞅瞅许然一脸“我都可以”的迷糊样……
“行…行吧,”我忍着笑,点点头,“那就这样,我跟许桉是一家,然然你跟贺青是一家。”
贺青一听,嘴巴撅得能挂油瓶,小脸垮得像苦瓜,恶狠狠地瞪着许桉,那眼神,简直要把许桉身上烧出两个洞来。
许桉仿佛没看见贺青那几乎要喷火的眼神,嘴角几不可察地往上弯了弯,像偷吃到糖的小狐狸,轻轻“嗯”了一声,算是同意了。这“诡异”又有点好笑的过家家,就这么开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