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许然立刻进入“妈妈”角色,蹲在地上,开始“张罗”晚饭。我们捡了几块相对平整的石板当“灶台”,又找了些破瓦片、碎瓷片当“锅碗瓢盆”。地上的泥土是我们的“米面”,随手揪的野草和树叶就是“蔬菜”。
“老公们下班啦!今天想吃点什么呀?” 许然捏着嗓子,努力扮演“温柔妈妈”,笑嘻嘻地朝刚“下班”走过来的贺青和许桉喊话。
我也有样学样,看向许桉:“嗯…晚上想吃什么?我们这就做!” 心里还有点小期待,想看看这位“爸爸”会点啥菜。
许桉看着我,那双漂亮的眼睛在树荫下显得很柔和,他刚张开嘴,还没发出声音——
“吃大米饭!我要吃香喷喷的大米饭!” 旁边的贺青猛地一嗓子,抢答得又快又响,还故意挺了挺胸脯,好像生怕许桉先说话。
我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抢答噎了一下,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吃屁吧你!没问你!” 这家伙,还在为分组的事儿闹别扭呢,故意捣乱!
“噗哈哈哈!” 许然在旁边直接笑弯了腰,“贺青你被嫌弃啦!”
贺青被我怼得噎住,小脸一鼓,气呼呼地扭过头去,小声嘟囔:“哼!不问就不问!”
许桉这时才找到机会,声音平静地说:“晚上就…吃点稀饭吧,清淡点。” 他倒是很配合“家”里俭朴的氛围设定。
贺青一听许桉点了稀饭,立刻转向自己的“妻子”许然,带着点小委屈告状:“老婆!我想吃大米饭!不想吃稀饭!”
许然这会儿还在“温柔妈妈”的角色里,立刻拍了拍贺青的胳膊(差点把他拍一趔趄):“行行行!老公想吃米饭是吧?等着!妈…呃,老婆给你做!” 她差点又说漏嘴成“妈妈”。
贺青这才满意了一点,哼了一声,扭头去搬了两块半截的砖头过来,煞有介事地摆好当“餐桌凳”。许桉呢?他没去坐砖头,而是在我和许然“做饭”的旁边,找了块相对干净、草少点的地儿,半蹲了下来,双手随意地搭在膝盖上,就那么安安静静地看着我俩忙活,眼神专注,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和许然热火朝天地“做饭”。许然负责做贺青点的“大米饭”——其实就是把湿润的泥土捏成小团,再拍扁。我呢,就负责许桉点的“稀饭”——把揪碎的嫩草叶子和一些小花瓣放进一个破碗里。
“哎呀,做稀饭得加水啊!” 我忽然想起来,“这‘厨房’没水龙头可咋办?”
就在这时,我眼尖地瞥见不远处靠近前面老李叔家院墙根的地方,好像有个小小的水龙头,下面接着一小截塑料管!
“贺青!” 我立刻喊他,“快去看看!那边有个水龙头,看能不能出水?” 这种需要跑腿、可能有点小冒险的活儿,找他最合适。
贺青正坐在他的砖头“宝座”上生闷气呢,一听我喊他,先是得意地一扬下巴:“哼!用得上我的时候才想起我来了?” 但身体却很诚实,麻溜地站起来跑过去了。他拧了拧水龙头,惊喜地喊:“有!有水!还挺清亮!” 他用手接了点水尝了尝(也不嫌脏),跑回来报告。
“太好了!” 我和许然欢呼一声。我赶紧拿着破碗过去接了点水回来,小心地倒进许桉的“稀饭碗”里,绿色的碎叶子在水里浮浮沉沉,看着还真有点“蔬菜稀饭”的意思。许然则继续精心制作她的“泥土大米饭”。
“开饭啦开饭啦!” 许然欢快地招呼着。
贺青立刻坐到他的砖头上,拿起一片碎瓦片当“碗”,等着他的“米饭”。许桉也从半蹲状态站起来,走到我们“餐桌”旁。就在贺青拿起一块“泥土米饭”,装作要往嘴里送,许桉也端起他的“稀饭碗”准备“喝”的时候——
“姐!姐!宋满姐!” 一个熟悉的小嗓门带着兴奋从秘密基地入口处传来。我们抬头一看,是我二姨家的小表弟,小名墩子,正扒拉着野草,小脑袋探进来,脸蛋跑得红扑扑的,脑门上全是汗。
“墩子?你咋找到这儿来了?” 我惊讶地问。
墩子喘着粗气,眼睛亮晶晶的,像发现了什么惊天大秘密:“姐!快…快回家!姥…姥家!大黄!大黄下崽儿啦!下了好几个!可…可好玩了!”
“啥?大黄下崽了?!” 我一听,眼睛“唰”地就亮了!大黄是我姥姥家养了好多年的大黄狗,温顺又忠诚。我早就盼着它下崽了!
“真的?啥时候下的?下了几个?” 我连珠炮似的问,也顾不上什么“稀饭”“米饭”了。
“就…就今天上午!下了俩!一个黄的,一个黑的!可小啦!还哼哼唧唧呢!” 墩子手舞足蹈地比划着。
“哇——!” 这下连许然和贺青都兴奋起来了,许桉也露出了感兴趣的神情。
去姥姥家看小狗崽!这诱惑力可比玩过家家大多了!
“走走走!快去看看!” 我立刻拍板,什么“家”也不顾了,拉起墩子就要走。
“等等我们!” 许然和贺青也立即发声
姥姥家离得不远,就在村子的另一头,目前是跟二舅住在一起。姥姥生了五个孩子,我妈梁玉是老大。我们一路小跑着,刚到姥姥家院子门口,一股混杂着新鲜泥土、青草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淡淡的腥味便钻进了鼻孔。仔细闻闻,那腥味里还裹着点新生小动物特有的、暖暖的奶香气。
院子里静悄悄的,姥爷正拿着一个掉了点瓷的大搪瓷盆,半蹲在大黄的狗窝旁边。大黄侧躺在铺着厚厚旧棉絮的窝里,平时神气的尾巴软软地耷拉着,看起来累坏了,但那双总是温和的眼睛,此刻亮亮的,充满了母性的温柔。姥爷正把一些肉汤拌饭小心翼翼地往它嘴边送。
“姥爷!”我压低了嗓子喊了一声,心激动得快要从嗓子眼儿里跳出来,蹑手蹑脚地凑过去。
姥爷回头看见我们这群小麻雀,布满皱纹的脸上笑开了花:“哟嗬!这消息跟长了翅膀似的,都飞你们耳朵里啦?来看小狗崽儿?行行行,过来吧,都小声点儿,别惊着了大黄和它的小宝贝儿。”
我立刻屏住呼吸,像做贼一样,把脑袋一点点探到狗窝边。大黄温暖的肚皮旁边,紧挨着两个肉乎乎、毛茸茸的小东西!一个浑身是浅浅的、像刚破壳小鸡那样的绒黄色,跟它妈妈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蜷缩着像个小毛球。另一个则是油亮亮、纯粹的黑,像一块刚挖出来的小煤块儿。它们的眼睛都还没睁开,紧紧闭着,只有粉嫩的小鼻子一耸一耸,发出比蚊子哼哼还细弱的“嗯嗯唧唧”声,几根小爪子无意识地扒拉着妈妈肚皮上的毛,像是在找着什么。
我的心瞬间像被最柔软的羽毛挠了一下,又暖又痒,稀罕得不行! 眼睛瞪得溜圆,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两个脆弱又神奇的小生命。心里像有两个小人在打架:一个叫嚣着“好想摸!好想摸摸那软软的毛!”另一个却立刻警告“不行不行,姥爷说了不能吓着它们,大黄会生气的!” 我只能死死攥着自己的衣角,蹲在旁边,看得入了迷,大气都不敢喘。
“哇——!”许然也挤了过来,刚想发出她标志性的大嗓门惊叹,立刻被姥爷一个眼神制止,她赶紧捂住嘴,但那亮晶晶的眼睛和咧到耳朵根的笑暴露了她的兴奋。贺青更是急不可耐,直接半跪在我旁边,脖子伸得老长,他那双平时总带着点挑衅和闹腾的眼睛,此刻像粘在了小狗崽身上,满满的渴望几乎要溢出来,直勾勾地盯着那团小黄毛,喉结还下意识地动了一下,仿佛在咽口水。
连一向安静的许桉也走了过来。他轻轻摘下了那副挡了他半张脸的小眼镜,随意地别在衣襟上。没了镜片的遮挡,他那双漂亮得惊人的眼睛完全露了出来,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眼神清澈又专注,**带着一种纯粹的好奇和温柔,静静地观察着窝里的一切——疲惫的大黄,蠕动的幼崽,还有姥爷小心翼翼的动作。 他微微歪着头,看得特别认真。
*姥爷,”贺青终于忍不住了,声音压得低低的,带着前所未有的急切,“能…能摸摸吗?就一下?”*他眼巴巴地望着姥爷,那眼神里的期盼浓得化不开。许然也立刻小声附和:“对啊对啊姥爷,就轻轻碰一下?保证轻轻的!” 我虽然没说话,但心也跟着提到了嗓子眼,耳朵竖得老高,手指无意识地绞在了一起——天知道我有多想感受一下那毛茸茸的触感!
姥爷慈祥地笑着,但态度很坚决:“不行嘞,孩子们。大黄刚生下来,正稀罕着呢,护崽护得可紧。你们看——” 仿佛为了印证姥爷的话,原本侧躺的大黄似乎感受到了几道过于热切的目光,喉咙里发出一声极低的、带着警告意味的“呜噜”声,随即挪了挪身体,小心翼翼地把那两个小小的宝贝更深地藏到了自己温暖的身子底下,只露出一点点蠕动的痕迹,还用警惕的眼神扫了我们一圈。
唉……”贺青失望地拖长了调子,肩膀瞬间垮了下来,像只泄了气的皮球。** 许然也撅起了嘴,小声嘟囔:“小气大黄…” **我心里也涌起巨大的失落,像被人抢走了最甜的糖。刚才那股子冲上脑门的兴奋劲儿“唰”地凉了一半,看着被藏得严严实实的小狗崽,只能眼巴巴地继续望着大黄身下那一点点动静,羡慕得要命。许桉倒是没说什么,只是重新戴上了眼镜,遮住了那双漂亮眼睛里的惋惜,但他微微抿起的嘴唇也泄露了一丝遗憾。
“好小啊……”我忍不住轻声感叹,声音里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担忧,“它们…能活下来吗?” 看着那两个被藏起来的小生命,那么脆弱,我的心也跟着软软的,有点揪起来。
姥爷舀了一勺肉汤送到大黄嘴边,大黄舔了舔,他才笃定地说:“放心,肯定能!这俩小崽子看着挺结实,吃奶可有劲儿了。夏天好啊,暖和,吃食也多,好养活。冬天生崽才愁人哩,那才叫难活。”
“哦哦……”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姥爷的话像一颗定心丸,让我揪着的心稍微松了点。看着大黄护崽的样子,**那份失落感里又悄悄掺进了一丝理解和心软——当妈妈真不容易啊。
我们几个孩子就这样,像一排小小的向日葵,围着狗窝蹲了一圈。谁也不敢再提摸小狗的事,贺青虽然还是眼馋得要命,但也只是双手托着下巴,时不时发出“啧”的一声轻叹。 我们只是安静地看着,听着那细微的哼唧声,闻着新生命特有的气息。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蝉鸣在耳边聒噪,时间仿佛都慢了下来。大黄偶尔抬头看看我们,眼神渐渐放松,带着点疲惫的宽容。
直到姥爷招呼我们进屋喝水,我们才依依不舍地站起身,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狗窝。虽然没能摸到小狗崽有点小遗憾,但那两个肉乎乎、毛茸茸的小身影,还有大黄温柔又警惕的眼神,已经深深地烙在了我们八岁的夏天记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