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遇

开学典礼的礼堂里闷热得像个蒸笼。头顶的风扇吱呀转动，吹不散八月末的燥热。台下学生昏昏欲睡，只有前排的祁野脊背挺得笔直，校服衬衫的领口扣到最上面一颗，在脖颈处留下一道浅浅的红痕。

作为学生会会长，他刚刚做完新学期的纪律宣讲。此刻正坐在前排，目光如雷达般扫视全场，将每一个打瞌睡、玩手机的身影记录在脑中的"违纪名单"上。

"最后，再次强调，迟到、早退、不按规定穿着校服——"

他的话被后门"砰"的一声响打断。全场齐刷刷回头，只见一个女生单膝跪地，正手忙脚乱地扶起被撞倒的椅子。她抬头时，额前的刘海被汗水打湿，黏在光洁的额头上，一双杏眼在略显苍白的脸上显得格外明亮。

祁野眯起眼睛，手中的笔无意识地在笔记本上点了点。他认得这张脸——确切地说，是认得学生档案上的照片。俞夏，高二(3)班新来的转学生。

"对不起，堵车。"俞夏对着台上愣住的教导主任咧嘴一笑，那笑容太过自然，仿佛她只是参加一场朋友聚会迟到了五分钟，而不是在开学典礼上打断了纪律宣讲。

祁野皱了皱眉，在笔记本上写下"俞夏"两个字，又在后面画了个星号。

台上的教导主任清了清嗓子："继续刚才的讲话..."

祁野却再没听进去。他的余光注意到那个转学生猫着腰溜到后排，没有像其他人一样立刻掏出手机或打起瞌睡，而是从书包里摸出一本...那是科幻小说？《三体》？祁野的眉毛几乎要挑到发际线去。

典礼结束后，祁野快步走向高二(3)班教室。作为学生会会长，他需要确认各班开学首日的秩序。刚走到门口，就听见班主任李老师的声音：

"...俞夏同学在物理竞赛中获得过全国银牌，希望大家多向她学习。"

教室里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祁野迈步进去，正好看见俞夏走向教室后排的空位。她的校服外套随意地搭在肩上，露出里面印着薛定谔方程的黑T恤。经过祁野身边时，她似乎认出了他，嘴角微微上扬，眼睛里闪烁着某种让祁野不舒服的光芒——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实验对象。

"祁野，正好。"李老师叫住他，"这是新转来的俞夏同学，她在原来学校也是学生会学习部的，你们以后可能会有合作。"

祁野点点头，目光落在俞夏的课桌上——那本《三体》已经光明正大地摊开在物理课本旁边。他在心里又给这个转学生记了一笔。

下午最后一节课结束，祁野拿着值日检查表来到高二(3)班。作为学生会传统，开学第一天由新生负责教室清洁。表格上写着"俞夏——后两排地面及储物柜"。

出乎意料，这片区域干净得几乎发光。地板亮得能照出人影，储物柜的金属把手被擦得锃亮，连粉笔槽里的灰都被清理得一干二净。

"怎么做到的？"祁野蹲下身，用手指抹过地面，没有一丝灰尘。

"小苏打加白醋，化学反应比单纯擦洗更彻底。"一个声音从他背后传来。俞夏靠在门框上，手里转着一串钥匙，"而且省时省力，二十分钟搞定。"

祁野站起身，表情严肃："校规规定值日生必须亲自打扫，不能使用化学方法。"

俞夏眨了眨眼："校规哪一条？第几款第几项？"

"第二章第七条，卫生管理条例。"

"厉害。"俞夏真心实意地赞叹，"不过我的方法既达到了清洁标准，又节省了时间，有什么问题吗？"

祁野看着她，第一次感到词穷。这个女生像一团不按常理出牌的迷雾，让他一向条理分明的思维有些混乱。

"规则就是规则。"最后他生硬地说，在检查表上打了个勾，转身离开。

身后传来俞夏带笑的声音："会长大人，明天见。"

祁野没有回头，但他知道俞夏一定又露出了那种让他不舒服的笑容——仿佛看穿了他完美学生会会长表象下的什么秘密。

走在回家的路上，祁野的脑海里不断闪回今天的种种画面。那个转学生太过...不一样。她不像其他人那样要么对他毕恭毕敬，要么避之不及。她的眼神直接得几乎冒犯，却又聪明得让人无法真正生气。

祁野甩了甩头，将这些杂念赶出脑海。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考虑：下周的物理竞赛选拔，下个月的学生会改选，还有母亲为他安排的额外补习...

而此时的俞夏正站在空荡荡的新公寓里，将书包扔在沙发上。父亲又出差了，桌上留着外卖钱和一张"好好学习"的便签。她打开冰箱，里面除了几瓶矿泉水什么也没有。

叹了口气，俞夏拿出手机，搜索"明德高中学生会会长"。屏幕上立刻跳出祁野的照片——各种颁奖典礼、竞赛现场、学生会活动。整齐的短发，一丝不苟的衬衫，永远端正的站姿。完美得像个机器人。

"有意思。"俞夏喃喃自语，将手机扔到一边，拿起那本《三体》继续阅读。窗外的夕阳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孤独地投射在空荡的墙壁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