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士公共汽车在一连串令人心脏骤停的急刹和猛烈的撞击声中(每一次刹车都伴随着斯坦·桑帕克懒洋洋的报站声和几张床铺上睡眼惺忪的巫师不满的嘟囔),最终以一个能把人从座位上甩出去的急停,稳稳当当地(或者说,以一种相对平稳的姿态)停在了伦敦查令十字街的路边。
“破釜酒吧到了!”斯坦·桑帕克拖着长腔喊道,仿佛他们刚刚进行了一次再平常不过的短途旅行。
哈利几乎是手脚并用地从那张布满灰尘的天鹅绒座椅里爬出来,胃里还在翻腾,但更多的是劫后余生的兴奋。伊洛也揉了揉被颠得发晕的脑袋,深吸了一口伦敦街头混合着汽车尾气和潮湿石砖的空气——这味道比女贞路复杂得多,也比骑士公共汽车里那股灰尘、霉味和某种古怪香料的混合气味清新多了。
海格庞大的身躯轻松地挤过狭窄的过道,率先下了车,像一座移动的小山稳稳立在人行道上。“感觉怎么样,孩子们?够刺激吧?”他快活地问,一边拍打着鼹鼠皮大衣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太……太厉害了!”哈利喘着气,眼睛亮晶晶的,额前的黑发被颠得乱糟糟地贴在伤疤上,“我们从萨里郡……一下子就到伦敦了!”
“比达力玩过的任何过山车都带劲。”伊洛补充道,嘴角带着一丝促狭的笑意,她理了理自己同样凌乱的黑色头发。
海格得意地哈哈大笑,声如洪钟。“这才哪到哪!等你们骑上真正的飞天扫帚,那才叫风驰电掣呢!”他指了指街对面,“喏,看见没?那就是咱们的目的地——破釜酒吧!”
哈利和伊洛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那是一家肮脏狭小的酒吧,夹在一家大型书店和一家唱片店中间,模样寒酸极了。书店里的人们和唱片店里进出的时髦年轻人,都好像根本没注意到这家酒吧的存在。他们的目光径直滑过它,仿佛那里只有一堵空白的墙。酒吧的招牌油漆剥落,字迹模糊,只能勉强辨认出“破釜酒吧”几个字,画着一把断裂的坩埚。
“麻瓜看不见它,”海格压低声音解释,带着一种分享秘密的得意,“只有巫师才看得到。来吧!”
他领着他们穿过马路。推开破釜酒吧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时,一股混杂着烤面包、烟熏味、啤酒和某种陈年木头气息的热浪扑面而来。酒吧里光线昏暗,烟雾缭绕。当海格那庞大的身躯挤进来时,原本嗡嗡的谈话声瞬间低了下去,仿佛被掐住了喉咙。
哈利和伊洛能感觉到几十道目光齐刷刷地射向他们。吧台后面正在擦拭玻璃杯的老汤姆,手停在了半空。角落里几个正在玩牌、戴着尖顶帽的巫师停下了动作。一个戴着紫色头巾、牙齿掉光的老巫婆正对着壁炉喃喃自语,此刻也转过头来,浑浊的眼睛盯着他们。
接着,是死一般的寂静。
然后,老汤姆第一个反应过来。他放下玻璃杯,脸上堆起一种混合着惊讶、敬畏和努力维持平静的复杂表情,声音有些发颤:“我的天……海格!这是……这是……?”
“没错,汤姆。”海格的声音带着一种自豪的洪亮,他伸出巨大的手掌,轻轻拍了拍哈利的肩膀(这次控制住了力道),又示意了一下伊洛,“哈利·波特!还有伊洛·波特!来霍格沃茨上学的!”
寂静被打破了。酒吧里瞬间爆发出激动的低语和倒吸冷气的声音。
“上帝保佑……”
“是波特家的孩子!双胞胎!”
“看那头发……像詹姆……”
“眼睛……那双绿眼睛……莉莉的眼睛……”
“还有那道伤疤……天呐……”
人们纷纷站起来,椅子腿在粗糙的石板地上刮擦出刺耳的声音。他们挤上前来,争先恐后地想和哈利、伊洛握手。一个戴着高礼帽、脸色蜡黄的巫师激动得语无伦次:“波特先生!波特小姐!见到你们真是荣幸!太荣幸了!”
“欢迎回来,波特先生,波特小姐!”老汤姆的声音哽咽了,他隔着吧台伸出手,用力握了握哈利的手,又握了握伊洛的手,动作有些笨拙但充满真诚。
“谢谢……”哈利有些不知所措,脸颊发烫,只能小声回应。他从未被这么多人如此热切地注视过,感觉像被聚光灯烤着。伊洛则显得镇定一些,她努力保持着礼貌的微笑,对每一个靠近的人点头致意,翠绿的眼睛敏锐地扫过一张张激动、好奇甚至带着点泪光的陌生面孔。她能清晰地感受到,这些情绪并非针对她这个“伊洛”,而是投射在她和哈利身上那层“大难不死的双胞胎”的光环,以及对他们父母的深切怀念。这让她心底泛起一丝复杂的感觉——被重视的温暖,混杂着一种身为“符号”的微妙不适。
“好啦,好啦!”海格用他雷鸣般的声音盖过了嘈杂,“孩子们还得去买东西呢!让让,让让!”他用庞大的身躯为哈利和伊洛开辟出一条路,像一艘破冰船在拥挤的人潮中前进。
人们纷纷让开,但目光依旧追随着他们,低语声像潮水般在他们身后涌动。哈利紧紧跟着海格,感觉自己像个被展览的珍稀动物。伊洛则边走边留意着酒吧里的细节:墙上那些会动的巫师画像好奇地探头探脑;吧台角落里一个浑身裹着斗篷、散发着大蒜味的矮小身影(奇洛教授?)似乎刻意避开了人群的焦点,把头埋得更低了;壁炉架上挂着一只脏兮兮的玻璃匣子,里面装着某种干瘪的、像巨大黑蜘蛛腿的东西(“龙爪粉?”,伊洛脑中闪过一个名词)。
终于,他们穿过拥挤的酒吧,来到了后面一个四面有围墙的小天井。这里堆放着一些空酒桶和垃圾箱,弥漫着一股不太好闻的气味。
“好了,总算清净点了。”海格松了口气,用他那把粉红色的雨伞(伊洛注意到伞尖似乎有个奇怪的疙瘩)敲了敲其中一块墙壁的砖头,“现在,看好咯,孩子们。去对角巷的路,得这么开。”
他精准地敲击了三下砖头:往上数三块,再横着数两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