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旧纸痕
某某番外④:旧纸痕
#ooc致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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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是午后开始下的,起初只是零星的几点,敲在玻璃上,发出细微的脆响。到了傍晚,已然织成一张灰蒙蒙的网,将整座城市温柔地笼住。铅灰色的云层沉沉地压着天际线,只在西边裂开一道细微的缝隙,吝啬地漏下几缕浑浊的、带着水汽的余晖,勉强涂抹在对面高楼的玻璃幕墙上,反射出微弱的光。
书房里开着顶灯,光线均匀地铺洒下来。盛望正蹲在书架前最底下一层的大抽屉边,埋头对付着里面经年累月积攒下来的旧物。搬家时匆匆塞进去的东西,几年了也没好好理过,如今翻出来,一股混合着纸张、旧书和淡淡樟脑丸味道的、属于时间的气息扑面而来。
手指拂过一摞摞蒙尘的文件夹、几本硬壳的专业期刊、还有几个早已淘汰的旧款硬盘盒……指尖忽然触到一叠触感格外不同的东西。它被小心地压在一个看起来最不起眼的蓝色硬壳文件夹下面,边缘齐整,却显然不是打印纸的质感。
盛望心头掠过一丝微小的讶异,下意识地将那叠东西抽了出来。是纸,很普通的、薄薄的草稿纸,边缘已经起了毛边,微微卷曲着。纸张本身泛出一种温润的、象牙般的旧黄,像被阳光长久抚摸过,又像被时间耐心地浸泡过。
他轻轻拂去表面的浮尘,翻开第一页。
心跳似乎漏跳了一拍,随即又稳稳地落回胸腔,只是节奏变得有些不同。纸上,是早已褪色的蓝色圆珠笔印迹,带着少年人特有的、飞扬跳脱的笔锋。一道只解到一半的物理力学题,旁边空白处,画着一个歪歪扭扭、线条却异常饱满的太阳,圆滚滚的,光芒四射,每一根射线都透着一种不管不顾的快乐。太阳底下,还用更潦草的字迹写着一行小字:“老吴的题真不是人做的!添哥救我!”
盛望的指尖悬停在那行小字上,轻轻拂过。那些被刻意封存、以为早已模糊的喧嚣岁月,裹挟着粉笔灰的味道、窗外梧桐叶的沙响、还有某个人的侧影,猝不及防地撞开了记忆的闸门,带着微醺的气息扑面而来。他几乎能听见当时自习课上自己烦躁地转着笔、小声抱怨的声音,以及旁边那人无奈地投过来的、带着纵容的一瞥。
他维持着蹲着的姿势,慢慢抬起头,目光穿过书房敞开的门,投向客厅。江添坐在落地窗边的单人沙发里,一盏落地灯在他身侧投下暖黄的光晕。他微微低着头,鼻梁上架着那副细银边的眼镜,专注地看着摊在膝上的一份厚厚的英文文献。窗外雨雾弥漫,室内灯光明亮温暖,将他沉静的侧影清晰地勾勒出来,与盛望手中这张泛黄的纸页上那个需要“求救”的少年时光,隔着十年的光阴,无声地对望着。
盛望捏着那叠纸,站起身,脚步放得很轻,像猫一样无声地踱到客厅。他在江添的沙发扶手旁停下,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灯光落在江添微垂的眼睫上,投下两小片安静的扇形阴影。
“江博士,”盛望开口,声音不高,带着一种刻意拉长的、慢悠悠的调子,在淅沥的雨声背景里显得格外清晰。
江添的目光没有立刻从文献上移开,只是握着纸张边缘的手指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盛望嘴角弯起一个狡黠的弧度,将手里那叠泛黄的草稿纸在他眼前晃了晃,纸张发出哗啦的轻响。他微微挑眉,眼神里充满了探究和促狭:“劳驾,解释一下?”
江添终于抬起了头。镜片后的目光先是落在盛望脸上,那眼神平静得像冬日无风的湖面,没有丝毫波澜。然后,视线才缓缓下移,落到他手里那叠熟悉的旧纸上。有那么极其短暂的一瞬,盛望似乎捕捉到他眼底深处有什么东西极快地掠过,像流星划过夜幕,快得让人无法分辨,随即就归于一片深潭般的沉静。
窗外的暮色更深了,像稀释的墨汁,缓缓浸透了窗玻璃。雨点敲打在玻璃上的声音密集起来,淅淅沥沥,带着一种催眠般的节奏。
江添没说话,只是伸出手,动作平稳自然,仿佛只是要接过一份普通的文件。他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直接探向盛望手中那叠纸。
盛望下意识地想捏紧,江添的手指却已经准确无误地捏住了纸页的边缘。他的动作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理所当然的力道,却又异常轻柔,仿佛怕惊扰了附着在纸页上的旧梦。轻轻一抽,那叠承载着少年印记的纸便从盛望指间滑脱,落入了江添的手中。
江添甚至没再多看一眼那纸上的涂鸦和字迹,仿佛那不过是最寻常不过的垃圾邮件。他微微侧身,手臂越过盛望的腰侧,探向沙发另一侧的小边几——那上面随意放着他刚才摘下的一本书和一个笔记本。他拉开边几唯一的小抽屉,动作流畅地将那叠泛黄的草稿纸放了进去,然后“咔哒”一声轻响,推上了抽屉。整个动作一气呵成,行云流水。
“忘了。”他这才开口,声音低沉平缓,像在陈述一个无关紧要的客观事实,听不出任何情绪起伏。目光重新落回膝上的文献,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不过是个微不足道的插曲。
盛望看着他这一系列行云流水、镇定自若的动作,看着他微微抿起的唇线和重新聚焦在文献上的专注眼神,那点被时光碎片勾起的温柔感慨,瞬间被一种又好气又好笑的情绪取代。这人,连藏匿“罪证”都做得这么理直气壮、云淡风轻?
“忘了?”盛望拖长了调子重复,身体微微前倾,手闪电般探出,目标明确地抓向那个刚刚合拢的抽屉把手,“江添,你糊弄谁呢?给我拿出来!”
指尖几乎就要碰到那冰凉的金属拉手。
下一瞬,手腕猛地被一只温热而有力的手掌扣住。力道不重,却带着一种不容挣脱的掌控感。盛望只觉得一股温和却坚决的力道牵引着自己,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前一倾。
眼前景物瞬间旋转。
后背稳稳地撞进一个坚实温热的怀抱里。江添不知何时已经放下了文献,那只扣着他手腕的手顺势滑下,环过他的腰,另一只手臂则从前面圈拢过来,将他整个人密密实实地圈在了自己身前。沙发的空间瞬间变得狭小而亲密,盛望几乎是陷进了江添的怀里。那怀抱带着书房里沾染的清冽墨香,也带着江添身上特有的、令人安心的气息,像一张无形的网,将他温柔地捕获。
盛望猝不及防,低低地“唔”了一声,下意识地想挣动一下,却被圈得更紧。隔着薄薄的衣料,能清晰地感受到身后胸膛传来的沉稳心跳,一下,又一下,敲打着他的脊背,奇异地与窗外的雨声应和着。他微微侧过头,耳廓几乎蹭到江添微凉的镜框边缘。
“忘了就是忘了。”江添的声音贴着他的耳廓响起,低沉的气息拂过他的鬓角,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被刻意压制的喑哑。那声音钻进耳朵里,像带着微小的电流,让盛望半边身子都有些发麻。
盛望的心跳在胸腔里撞得有些快,脸颊也开始升温。被圈在这样紧密的怀抱里,那叠草稿纸引发的“质问”似乎一下子变得遥远而无关紧要。他索性放弃了挣扎,身体放松下来,微微向后靠了靠,将自己更舒服地嵌在江添的怀里,感受着那份包裹全身的暖意和安心。这怀抱像一个隔绝了雨声和时光的小小堡垒。
他微微侧过头,下巴几乎蹭到江添环在他身前的手臂。目光所及,是江添近在咫尺的脖颈。喉结的线条清晰而冷峻,在灯光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随着他平稳的呼吸和刚才说话时残留的轻微震动,微微起伏着。
一种莫名的、带着点小小报复和撩拨的冲动涌了上来。
盛望抬起手,不再是去够抽屉,而是带着一种近乎缱绻的缓慢,将食指的指尖轻轻点在了江添的喉结上。那触感是温热的,皮肤下的骨骼坚硬而清晰。指尖能感受到随着呼吸和吞咽带来的细微滑动。
他指尖微微用力,带着一点点的压迫感,沿着那凸起的弧度,极其缓慢地、近乎磨人地向下划动了一小段距离。动作轻得像羽毛拂过,却又带着不容忽视的存在感。
“忘了?”盛望仰起头,唇几乎要贴上江添的下颌线,气息温热地拂过,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慵懒又狡黠的笑意,像在分享一个秘密,“那……这个呢?”
他指尖停留在喉结下方那片温热的皮肤上,轻轻点了点。那动作像个无声的开关。
话音落下的瞬间,空气仿佛凝滞了一秒。
窗外的雨声似乎被按下了静音键,骤然变得遥远而模糊,成了背景里一片朦胧的沙沙声。时间像是被拉长、被粘稠的蜜糖裹住了脚步。盛望只来得及看见江添镜片后的目光骤然暗沉下去,像暴风雨前瞬间聚拢的浓云,所有的克制与平静都在那双深邃的眼眸里碎裂、翻涌。
下一秒,温热的触感覆上了他的唇。
江添的吻落了下来。
没有预兆,带着一种不容分说的果断,却又奇异地并不急躁,反而有种沉潜了太久的温柔,像积蓄已久的潮汐终于漫上寂静的沙滩。起初只是唇瓣的贴合,温热而柔软,带着江添身上清冽干净的气息,小心地碾过盛望的唇线,仿佛在确认某种失而复得的边界。
盛望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所有的感官刹那间全部聚焦于那两片相贴的温热之上。窗外的雨声、城市的喧嚣、甚至时间的流动,都在这一吻落下的瞬间被彻底抽离,世界被压缩成一个狭小温暖的怀抱和唇齿间交换的气息。他闭上眼,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小小的阴影,微微颤动着,泄露了心湖的涟漪。
最初的试探和确认之后,那吻开始变得深入。江添环在他腰间的手臂收得更紧,将他更深地按向自己,仿佛要揉进骨血。唇上的力道稍稍加重,不再是温柔的浅尝辄止,而是带着一种确认般的、不容置疑的占有欲,细细地描摹、吮吸,耐心地撬开他的齿关,更深地探寻进去。唇齿相依间,是十年光阴沉淀下的熟悉与亲昵,每一次触碰都像在无声地诉说“我在这里”,每一次气息交融都熨帖着灵魂深处的不安。盛望微微启唇回应,笨拙却毫无保留,指尖无意识地蜷缩起来,攥住了江添胸前的衣料,将那平整的布料揉皱了一小片。
窗外,雨点依旧不紧不慢地敲打着玻璃,汇成细小的水流蜿蜒而下,在窗玻璃上画出朦胧抽象的画。室内,暖黄的灯光无声地笼罩着沙发上紧密相拥的身影,将他们的轮廓柔和地融在一起,在背后的墙壁上投下不分彼此的巨大影子。空气里弥漫着旧纸张的微尘、墨水的清冽,以及一种无声胜有声的、足以抵抗岁月漫长与窗外风雨的宁静暖意。
不知过了多久,那紧密胶着的唇瓣才带着一丝湿润的凉意缓缓分开。盛望微微喘着气,脸颊绯红,眼睫上沾着一点生理性的湿润水汽,眼眸像是被雨水洗过的天空,澄澈而明亮。他依旧靠在江添怀里,额头抵着江添的颈窝,鼻尖蹭着对方温热光滑的皮肤,汲取着那令人安心的气息。
江添的下巴轻轻抵在他的发顶,呼吸也有些不稳,温热的吐息拂过盛望的额发。圈着盛望的手臂没有松开,反而收得更稳,另一只手抬起,指腹带着薄茧,极其轻柔地拂过盛望微微湿润泛红的唇角,动作珍重得像在擦拭一件易碎的瓷器。那指尖的温度,比刚才的吻还要烫人几分。
书房抽屉里,那叠泛黄的草稿纸静静地躺着,上面少年画下的太阳依旧光芒四射,旁边潦草的字迹写着“添哥救我”。时光的尘埃温柔地覆盖着它,如同覆盖着一个只有他们两人才懂的、无需言说的秘密。
盛望在江添颈窝里蹭了蹭,找到一个更舒服的位置,像只找到归宿的倦鸟。他微微仰起脸,下巴搁在江添的肩头,嘴唇几乎贴着江添的耳垂,声音带着亲吻后的微哑和一种毫不掩饰的、懒洋洋的依赖:
“江添……”他轻轻唤了一声,尾音拖得长长的,像沾了蜜糖。
江添低低地“嗯”了一声,鼻音沉沉,带着询问。
盛望的指尖在他肩后无意识地划着圈,嘴角弯起,带着得逞后的小小得意,又像是某种更深的渴望。他凑得更近,温热的气息羽毛般拂过江添的耳廓:
“…再亲一下?”
窗外的雨,温柔地包裹着整个城市,淅淅沥沥,绵绵不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