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间的皇宫灯火通明,里面的主人显然还未歇息。
殿内的皇帝正在看书,尚美人亭亭袅袅上来奉茶,行走之间珍珠裙映着烛光,美得越发夺目。
皇帝接了茶,无意中一抬头,笑道:“这可不合宫中的仪制,又是叫人从宫外寻来的?你呀!”
尚美人是知晓官家的脾性,出了名的宽厚。她在他面前轻轻转了一圈,裙摆荡起波澜,珍珠在烛火的映照下闪闪发亮。
尚美人眉目含情,语气娇嗔:“官家,您就说妾身穿戴了这条珍珠裙,到底美是不美嘛!”
皇帝仔细看了看,点头道:“构图精妙,花鸟传神,果然不俗,较书画都要更胜三分哪!”
“咦?这写了什么?”夜间光线暗加之烛火离得有些远看的不真切,皇帝吩咐道,“来人,掌灯。”
内侍连忙端了烛火凑近,原来那裙带上竟有几行不引人注意的小字。
有了充足光线后皇帝看了个仔细。他骤然变色,抓起手边的茶盏便摔了个粉碎:“大胆!宣杨美人!”
内侍骇然,赶忙传令:“快,快宣杨美人!”
尚美人惶恐万分,赶忙低了头跪下请求关管家恕罪。若不是她面庞的嘴唇露出淡淡笑意恐怕寻常人真要以为尚美人是无意触怒龙颜了。
晨曦初照,微风轻拂,落花如诗。
杨家的轿子已经停在了郦家后门。
玉簪和怜心还有不请自来的连承钰寻了一处隐蔽的地方静静看着身穿华服的杨来接亲。
他春风得意,笑容满面地对着郦家人说:“请娘子上轿。”
琼奴和刘妈妈一左一右夹住郦娘子,生怕她一时不忿,惹出事端。
郦娘子频频向巷口张望,急得眼睛都发红,偏偏满心焦急说不出口,只能按捺着性子稳住杨羡:“好女婿,容我回去换身衣裳,亲自送了女儿过府,也算全了为人母亲的一份心意!”
杨羡笑笑,不可置否道:“又不是见不着了,不必如此依依不舍的!时辰不早,好上轿了!”
带人埋伏在巷口的范良翰暗暗恼恨:“他敢逼三娘上轿,咱们也只好撕破脸皮动手了!”
柴安一手按住他,维持镇定:“等等!” “等等等,到底等什么啊!再等下去,人就该上轿了!轿子到了杨家,咱们就算有通天的能耐,也抢不出人来了!”
柴安沉声:“我叫你等着!” 范良翰气地连连跺脚,脸色都青了:“我可怎么向娘子交代哟!”
柴安他们的响动对于处在漩涡中心的郦家和杨家自然是察觉不到,可玉簪她们确实看得清楚。她轻掀围帽一角将那几个男子看了个真切。
站与她身侧的连承钰挑了挑眉,颇有些看戏意味说:“这潘楼楼主也在这啊,还带了帮手。这是要来两男抢一女的前奏?”
玉簪没有理会,心里琢磨着现在这个时辰也该来了。
旋涡中心。
康宁向母亲和姐姐行礼拜别,杨羡见她磨磨蹭蹭开始不耐烦说:“吉时快过了,别磨磨蹭蹭的,娘子怕不是要反悔吧!上轿!快上轿!”
寿华眼中闪着泪花,十分委屈道:“姐妹分离在即,何必催得这样急,就不容我们姐妹作别么?”
杨羡态度强硬愈发把咄咄逼人一词诠释得透彻:“我让你上轿!听见了没有!”
杨家家丁见主子发令也跟齐声催促:“上轿!上轿!上轿!快上轿!”
一声声的威胁,如催命的符咒。
康宁深吸一口气,轻轻挣开寿华的手。她的眼神涌出复杂情绪,有不甘,有诀别,有委屈。
玉簪看着康宁转过身去,一步步向轿子走去内心也开始着急。
郦娘子忍不住上前一步,被琼奴死命扯住了手臂,拼命摇头:“娘子,多少替妹妹们想想啊!”
范良翰见杨羡此等纨绔如此咄咄逼人忍不住了:“他这是明抢,动手吧!哥哥,再不去就来不及了!”
柴安眉头紧皱,一语不发,直至看见三娘踏步要登轿,终于变了脸色。他正要吩咐行动之时一道温婉女声响起。
“杨公子,今日您这人是带不走的。”玉簪从角落里走了出来,连带着身后的两人藏匿之处也暴露在众人眼前。
怜心与自家主子心意相通,既然主子不再隐藏,她也不再躲藏。
怜心冷声道:“杨公子,您还是请回吧。”
连承钰身份特殊,加之他无意插手此事,于是向后退了几步,隐入植株之中,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
杨羡对这突如其来的两位娘子扰他纳妾之事极为反感,甚至厌恶至极。他眼神示意,家丁们会意上前,试图钳制住二人。
然而,结果却出乎意料!
玉簪一个轻盈转身,轻松躲过,围帽和衣裙随着动作大幅飘动,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度。
怜心则迅速掏出银针,将家丁们的手掌扎出密密麻麻的小血孔。
见怜心此举,众人不敢再上前,生怕被扎得鲜血直流。
面带愠色的杨羡目光落在玉簪身上,心情不快地问道:“你这是要搅乱我的好事?”
玉簪捂嘴轻笑,反唇相讥:“公子说笑了,这哪门子好事。”
“你……”杨羡话还未说完,便被人打断。
来人连声道:“衙内,不可,万万不可!”
众人愣住。家仆狂奔到杨羡跟前,在他耳边低语:“宫使突至杨家,要拿了您问罪,说是为着什么珍珠裙……”
杨羡脸色大变,看向玉簪,转而又扭脸对着康宁厉声道:“郦三娘,你在那裙带上动了什么手脚!”
康宁微微一笑:“郎君说的莫不是那一首,由你亲手写下的淫浪之词?”
杨羡呆住。
当时,康宁殷勤地展平裙带,酒醉的杨羡信笔挥毫:“朱唇一点桃花殷,宿妆娇羞偏髻鬟。细看只似阳台女,醉著莫许归巫山。”
写完了,他还特意落款“杨羡亲笔”四个字。
康宁义正言辞:“亦或是我在腰带里藏的状词?告你右侍禁杨羡,朗朗乾坤,调戏民女,威胁讹诈,逼良为妾!”
杨羡暴怒,笔直冲了过去:“找死!”
他抬手便要来抓康宁,谁料手腕凌空被人攥住,一时痛得钻心,还不甘心,另一手握拳便打,反被柴安重重一拳击中腹部,生生倒退了几步。
下人连忙去扶还不忘对着柴安呵斥:“衙内!衙内!你大胆!”
杨羡疾言厉色:“柴安,你也敢阻我,来人,把他们全都捆了!”
范良翰喊:“谁敢!” 范家家丁一窝蜂冲了上来,同杨家人成对峙之势。
寿华和郦娘子面色满是担忧,忙拉过康宁上下检查,康宁向他们摇头安抚:“无事。”
杨羡的举动惹恼了玉簪,她一个箭步冲上去对着杨羡的脸就是一巴掌。
比巴掌更快的是飘来的女人香,轻嗅入鼻使人发愣。
这香好像在哪闻过?
杨羡回神,姣好面容染上红印子。疼痛也随之袭来,他表情先是错愕,随即变幻成恼怒:“你敢打我?!”
她温婉的音色里流露出幸灾乐祸:“杨公子刚得以恩荫入官,这还未过几日呢。官家最恨的便是这等凶横不法、欺男霸女的纨绔,公子现在不去进宫请罪么?继续在此纠缠不休的话,官家恐怕会要杨美人乃至杨家上下替你受过哦。事情如若大了,就算是官家仁厚肯宽赦你,只怕御史们的铁笔也轻绕不了呢。”
康宁惊讶地看着玉簪和柴安他们,琼奴躲在人群后头也望着柴安,眼神微微发亮。
杨羡气得脸色铁青,指着玉簪和康宁:“今日之辱,我记住了,迟早要你们百倍地还来!”
“你——”
玉簪身形不惧,怜心抱拳看着杨衙内气急败坏的样子只觉大快人心。
柴安将康宁护在身后,气定神闲道:“杨大人有这闲工夫放狠话,还不如想一想,待会儿宫中问罪下来,到底是削职为民,还是贬官流放啊!”
杨羡恨不能冲上去,左右仆人连忙劝止:“郎君,天子之命,不敢耽搁!”
杨羡一把推开仆人,心情不爽吼道:“滚!” 杨羡怒冲冲地离去,杨家众人连忙跟上。
这时,乐善从门后悄悄探出头来:“这小郎君生得倒是挺俊,性情却如此乖戾,好生怕人。”
乐善将紧紧攥在手心的柴刀丢在一旁,冷声道:“三姐忒胆小,要我就上轿,嫁进他家去。看我不把人治得服服帖帖,敢有半句不从,叫他活不能也死不了!”
好德哼了一声:“噫!谁家娶了你,好似娶个活祖宗。大话。幸好你那日去找了花东家,不然今日只怕真要嫁进那杨家了。”
乐善冷笑:“怕他娶了我,日夜叩拜也伺候不来呢!”
郦娘子对着杨羡的背影呸了一声,才欢喜地上前:“好女婿,今日可多亏你,不然我家三娘可要吃大亏啦!”
又看向玉簪,十分欣喜道:“多谢多谢,我家三娘托你的福免了进杨家这一劫难。”
玉簪见事情已尘埃落定,语气平静地说道:“希望贵府郦家能信守承诺。”
话音刚落,便在怜心的搀扶下缓缓离开了郦家。
范良翰笑道:“丈母客气,全凭了我表哥出面,杨羡才不敢造次啊。”
怜心啧嘴道:“范大人还真是如传闻所言,哥哥长哥哥短。”
玉簪知晓她这是不满范良翰的言辞,拍拍肩膀示意她莫要多言。
郦娘子看一眼柴安,笑容冷淡三分,勉勉强强道:“那就……多谢大官人援手。”
柴安恭敬还礼:“应当的。”
郦娘子敷衍地说:“家中事多,容我改日再谢!慢走,不送!”
玉簪见事情已尘埃落定,语气平静地说道:“希望郦家能信守承诺,来我花满园做义工。”
郦娘子招了招手冲着玉簪的背影喊道:“花东家,进来喝杯茶如何?”
怜心看着自家小姐的背影暗自思量,扭头对郦娘子作揖:“改日吧,今个我家小姐有事儿,真是抱歉。”
郦娘子连忙摆手,毫不介意道:“哪的话,你们东家日理万机的,理解理解。”
还未离去的柴安见着未来岳母如此不待见自己,暗叫不好。
求娶三娘的路真是任重而道远啊。
作者的话:鲜花加更篇(没存稿了加更篇后续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