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二十七分,且汀凇的食指在药柜密码锁上悬停了十二秒。
他闻到自己呼吸里有地西泮代谢后的苦杏仁味。这个认知让左手腕内侧尚未消退的月牙形掐痕又开始隐隐作痛——昨晚的剂量又算错了,明明应该能睡足六小时,却在凌晨两点十七分准时惊醒,像被无形的手拽出梦境。
"且药师。"值夜护士敲了敲配药室的磨砂玻璃,"急诊刚收了个药物中毒的..."
"硫酸钠溶液洗胃,活性炭50g加山梨醇导泻。"且汀凇没抬头,镊子尖夹着的白色药片在灯光下泛出珍珠母光泽,"如果是三环类抗抑郁药中毒就加碳酸氢钠静脉滴注。"
玻璃外的影子迟疑地晃了晃:"您怎么知道是..."
"值班表上今晚急诊是刘主任。"他终于转身,白大褂下摆扫过满地药瓶,"他去年发在《临床毒理学》的论文,研究对象是阿米替林。"
推车滑过走廊时,且汀凇注意到自己左手指尖在微微震颤。这很公平——他想——既然大脑不肯停止转动,身体总要有个部位代为崩溃。拐角处的消防栓玻璃映出他苍白的脸,像张被揉皱又展平的处方笺。
急诊科特有的混杂气味扑面而来。消毒水、血腥味、还有某种甜得过头的果香。且汀凇在第三病床前刹住脚步,推车橡胶轮发出垂死般的吱呀声。
床上的年轻女孩正在抽搐,嘴角溢出的白沫里混着几丝血痕。且汀凇伸手拨开她眼皮时,注意到指甲缝里藏着某种蓝色粉末。
"什么时候送来的?"
"二十五分钟前。"护士递过监护仪数据,"血氧突然降到..."
且汀凇突然抓住女孩手腕。那些蓝色粉末在无影灯下泛着诡异的荧光,和他药柜最深处那个锁着的蓝玻璃瓶一模一样。他的太阳穴突突跳动起来,仿佛有只困兽在颅骨内冲撞。
"不是阿米替林。"他声音干涩,"是卡芬太尼混新型苯二氮卓类。"
护士惊恐的表情在视野里扭曲变形。且汀凇感到某种冰冷的液体正顺着脊椎爬上来。全市能接触到这种实验阶段镇痛剂的,除了市局鉴证科,就只有——
"让开。"
低沉的男声在背后炸响。且汀凇转头时,正撞上裴雪嶙被应急灯照得半明半暗的脸。对方黑色高领毛衣的领口沾着同样的蓝色粉末,残缺的右手已经戴上了乳胶手套。
"且药师。"裴雪嶙用他完好的左手举起警官证,眼睛却盯着监护仪,"你刚才说卡芬太尼的时候,心跳从72飙升到109。"他俯身时带着档案馆特有的陈旧纸张气息,"为什么?"
监护仪的警报声突然变得尖锐。女孩的QT间期正在疯狂延长,且汀凇看到裴雪嶙残缺的右手小指断面在灯光下泛着不自然的青白。像被某种力量驱使,他脱口而出:
"需要氟马西尼0.3mg静脉推注,现在。"
裴雪嶙的眉毛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三秒令人窒息的沉默后,他侧身让出了抢救通道。
当且汀凇的针头刺入女孩肘静脉时,他感觉到裴雪嶙的目光正烙在自己后颈。那视线像CT扫描仪般一寸寸掠过他的肩胛骨,最终停在左肩化学烧伤的孔雀蓝疤痕上。
那里又开始发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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