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兰特曾于《生活的真谛》中如此落墨形容勇者“真正的勇者就是可以勇敢地面对生活的无法预测性、变化的不确定性而不惧怕的人”。
凌婵,面对单亲抚养、儿时落水、年少时被车撞、成年后被抛弃仍能镇定面对不哭不嚎,直到今晚前她都自诩为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的天选之人。
然而,半小时前,凌婵仍在酒吧给人当氛围组的精神小妹,下一秒却被告之是京华富豪榜名列前茅的凌国华被抱错的亲生女儿。
凌婵承认,那番勇者言论都是自己的不自量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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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外是翻天覆地的喧嚣与尖叫,凌婵坐在椅子上,看见对面穿着优雅得体的夫妇有些震惊的眼神,还是不自然地扯了扯快要到腿根的黑色热裤。
对面女人的目光在凌婵脸上小心翼翼地摸索着,而男人则是用一副快要落泪的神色看着她。
突然有点想念之前一直在外帮她社交还被自己嫌烦的张泽禹了。
室内的尴尬气氛终于被推门声打断,凌婵赶紧松了口气,看向门口,希望来的是个熟识的朋友,可惜还是一身黑衣的青年小哥,大概是助理或者是秘书之类的人。
他将一张薄薄的纸递给面前的夫妇,一边也用着泫然欲泣的神色看着凌婵,带了点不动声色的观察。
可惜她从小就不是什么好糊弄的主儿,几乎是下一秒就大概品出了青年小哥身上于她而言无法掩盖的轻蔑与好奇。
搓着桌沿,凌婵敛着眸子看了一眼透光的纸背,好像是什么医院的证明,顶端的logo显眼可见。
“是的,是的,这就是大小姐!”
嘁,真能演……什么?大小姐??!!
还没等她反应,凌婵就被女人一把抱入怀里,在眼眶里流转半天的眼泪终于分毫不差地落在了她的衣服上,攥着衣角的手紧紧泛白,看的凌婵心里也一阵痛。
我靠!这可是花费好大力气问张泽禹借的!
旁边的男人大概是看出了凌婵的不知所措,拉了拉仍然在她怀里啜泣的女人,面上却也是不差她半分的感动与欣慰。
凌国华“好了,让人看见又要笑话你了。”
叶霜“笑话就笑话,我抱抱自己的孩子还不行么!”
女人拿出手帕,擦了擦脸上的泪,随即用一双与凌婵七八分像的眼睛慈爱地看着她。
叶霜“凌……凌婵是吗?这名字怎么写啊?”
凌婵捏了捏指尖,淡淡开口,潜意识告诉她暂时最好不要违背他们的旨意。
凌婵“凌厉的凌,千里共婵娟的婵。”
许是太久没有这样正式的自我介绍,说完后凌婵的思绪突然岔开。
凌茜当时她写自己的名字,面上满是笑意,却总是不达眼底,凌婵仍记得她握着自己的手,在一张只剩一半的烟盒包装纸上一笔一划写下凌婵的大名。
凌茜“凌婵,婵是千里共婵娟的婵。”
凌婵当时年幼,并不能很好体会其中意思,便抬头问她,却只能看见她尖尖的下巴,
自然看不见她盛满冷漠的眼睛。
凌婵“妈妈,千里共婵娟是什么意思呀?”
拍了拍自己的头,她继续解释:“思念,团圆。”
凌茜的情绪淡漠被她当作是提起已故之人时的回避与悲伤,就这样被骗过了整个童年。
那时的自己总以为是凌茜怀念已故的丈夫,于是便分出对凌婵的一份爱,将她的名字里都写上了对丈夫的思念,
凌婵当然也愿意。
因为她也想爸爸。
对面妇人的声音将凌婵抽出灰暗的回忆,她仍然热泪盈眶。
如今凌婵不需要抬头就能看见她眼底失而复得的欣喜。
叶霜“你小时候被雇来的保姆用她自己的孩子替换,可恨我们被瞒了这么多年,一直都未曾注意她的血型。”
沉默,良久的沉默。
凌婵轻叹一声,仿佛是天下大白般的释怀一笑。
原来,原来,
她的“婵”只是为了那个女孩而取的名,是为了他们一家能够团圆而许下的隐秘愿望。
自始至终,都没有凌婵的份。
凌婵撕开方才随手从张泽禹那里掏的棒棒糖包装袋,舌尖触摸上甜腻果酱表面时才让她的心情有了些微的好转,压下心头忽而收缩的痛意,她转而看向西装革履的男人。
凌国华“我是凌国华,是你的……亲生父亲。”
男人有些无措,他看了看面前有些无动于衷的凌婵,又轻轻抚着旁边女人的肩膀,脸上的笑容有些勉强,像是想要缓和他们之间的关系。
凌国华“她是叶霜,你的亲生母亲。”
坦言,一般剧情到此,剧中主角,也就是凌婵,应该流下两滴泪象征她同样不差多少的欢喜。
可惜了,从来被张泽禹叫做“白眼狼”的凌婵,此刻也不负所望地只是点点头。
男人显然被她不太识相的举动弄得有些错愕,他们接触的大多是权贵圈人士,人来人往都懂得那一套礼貌过场——即使内心已经将此人骂得狗血淋头,表面上也惯会装出一套虚与委蛇的笑脸来。
大概是从来没碰到过像她这样不识礼仪的,凌国华张张嘴,却吐不出半个字来。
厚重的包厢门再次被推开,终于传来凌婵所熟悉的声调。
她从来没有像现在一刻如此盼望张泽禹的到来。
张泽禹“凌叔叔,叶阿姨,你们怎么过来也不和我说一声,招待不周还请多包涵!”
张泽禹进来先是不动声色地环视了一圈,随后熟稔地走到凌婵身边,抬头与他对视的那一秒,看见他眼底熟悉的关怀,仿佛说着“交给我”,凌婵甚至有点想落泪的冲动。
张泽禹虽然为人混帐倜傥,却也是京华数一数二的富公子,全靠着背后势力庞大家底深厚的张氏集团,他才能过得这般安生日子,不然凭他那番花天酒地今朝有酒今朝醉的作风,几个门户经得起这样的挥霍。
凌婵努努嘴,显然了又是想让张泽禹帮她社交。他叹了口气,却没说什么,继而看向面前一对神色微怪的夫妇。
张泽禹“你们找凌婵有什么事吗?”
凌国华回过神,将心中的一点心思压下,许是看出凌婵在张泽禹面前才会有的放松与自在,他重新摆上一副笑意晏晏的模样,朝张泽禹走了两步。
凌国华“是这样,凌婵……是我们的亲生女儿。”
这下愣是人精张泽禹也一下子晃了神,他先是震惊的啊了一声,挠着头看了看凌婵,又看了看面前拿帕子拭泪的女人,大概是看出了她们相似的眼睛,他嘿嘿一笑,又恢复了以往的浪子样。
张泽禹“我说呢,看着凌婵的眼睛就觉得熟悉,总感觉在哪里见过,怪漂亮的,原来是随了叶阿姨。”
凌婵这才抬眸仔细打量着面前不远处的叶霜,她的漂亮毋庸置疑,六分容貌再加四分的气韵,足以让她在京华美人里排得上号,她的眸子不同于凌婵的,更多含着娇弱又惹人怜的楚楚,现而今带了点水渍,更显得梨花带泪。
而凌婵,正如介绍名字那般,凌厉。
之前问起张泽禹为什么最后选择收留自己,让她在赛博酒吧有一处容身之地,他却只是用手中未拆包装的棒棒糖敲了敲凌婵的头,声调懒散。
张泽禹“你的眼睛。”
张泽禹说他见过无数双像凌婵的眼睛,每一双或柔情、或怜人、或平和、或温暖,却没有一双像凌婵这样警惕又伶俐,像是一丛顽强生长却又渴望温室的野草,又像是渴望狩猎却又依恋亲情的幼狼。
怪。
他说,分明是一双带了点妩媚又可以温柔的眼睛,怎么眼底会是这样的风饕雪虐,寸草不生,荒芜得像是老城,弥漫不起一点硝烟。
他说,
张泽禹“你像是带着故事而来的西部牛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