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渊的手指紧紧攥着那本已经有些泛黄的日记本,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颗接一颗砸在日记本封面上哥哥用钢笔写下的"林深"二字上,墨迹被晕染开来,模糊成一片。
"哥..."他的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只能发出这一个音节。房间里安静得可怕,只有他压抑的抽泣声和窗外偶尔传来的汽车鸣笛。
林渊蜷缩在哥哥的床上,把脸深深埋进那已经失去主人气味的枕头里。哥哥的味道正在一点点消散,就像他这个人一样,从林渊的生活中彻底消失。这个认知让他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小渊呀...怎么这么爱哭呢,没有哥哥你可怎么办..."
那声音如此清晰,仿佛就在耳边。林渊猛地抬起头,泪水模糊的视线中,他似乎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林深穿着他最爱的那件和自己一样的小熊衣服,站在床边对他微笑,就像过去无数次那样。
"哥!"林渊伸出手想要抓住那个幻影,却在指尖触碰到的一瞬间,看到哥哥的身影如同细沙般从指缝间流走。他慌乱地双手合拢,想要捧住那些正在消散的光点,但它们最终还是消失在了空气中。
"不哭不哭..."那温柔的声音渐渐远去。
林渊的身体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他重重地倒在了地板上,手里还紧攥着哥哥的日记本。他的脸颊贴着冰凉的地板,视线落在不远处那片已经干枯的橘子皮上——那是一个星期前他故意丢在地上和哥哥闹着玩的。
"小渊,快捡起来。"记忆中哥哥的声音带着无奈的笑意。
"就不嘿嘿..."年轻的自己调皮地回答。
那时的阳光多么温暖啊,透过窗帘的缝隙洒在哥哥的侧脸上,为他镀上一层金色的光晕。林深总是那样,无论林渊怎么闹,最后都会无奈地笑着妥协。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林渊记得自己洗完澡后穿着那件可笑的小熊睡衣,跳到哥哥床上蹦蹦跳跳。"哥~"他拉长声音撒娇,而林深只是坐在办公椅上,假装严肃地板着脸,眼睛里却盛满了藏不住的笑意。
"快下来,不然..."哥哥故意压低声音威胁道。
"不然什么...哼!"年轻的林渊叉着腰站在床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哥哥,还吐了吐舌头。
林深拿他没办法,剥了个橘子起身塞进他嘴里。"好啦..."哥哥坐在床边,故意把橘子皮扔给他,"快去扔掉!"板着脸开玩笑的样子那么生动,仿佛就在眼前。
林渊记得自己当时是如何把橘子皮丢在地上,然后大笑着跑开的。他记得回头时看到哥哥脸上那种宠溺的笑容,像是冬日里的暖阳,能融化所有的冰雪。
哥哥真的很爱笑。吃饭时笑,看他写作业时贱兮兮地笑,甚至在被叫到校长办公室时,还能一边摸着他的脑袋一边微笑。"你呀..."那语气里没有责备,只有无尽的包容。
"这个念深,叫林深..."林渊第一次说话,说的是哥哥的名字。他眨着眼睛看着年轻的林深,然后清晰地喊出:"哥哥..."。林深后来告诉他,那一刻自己的心都要化了,赶紧把在学校得到的大白兔奶糖塞给他,就那样静静地看着他吃。
记忆突然跳转到医院白色的病房。消毒水的气味刺鼻得令人作呕,心电监护仪发出规律的"滴滴"声。病床上的林深瘦得几乎脱了形,但看到林渊进来时,还是努力挤出一个笑容。
"哥哥给你吃糖..."林深颤抖着手从枕头下摸出一颗大白兔奶糖,艰难地剥开包装,塞进林渊嘴里。林渊含着那颗糖,眼泪却止不住地往下掉。
"哥哥...我爱你...你不要走好不好...我不要钱..."他哭得几乎说不出完整的句子,"我不上学了。"
林深愣了一下,然后用尽最后的力气揉了揉弟弟的头发,就像过去无数次那样。"你要是不上学,哥哥就不来了..."那是哥哥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林渊猛地从回忆中惊醒,发现自己还躺在地板上,泪水已经打湿了一大片地毯。他颤抖着翻开手中的日记本,第一页上哥哥工整的字迹写着:"给小渊:当你读到这些时,我可能已经不在你身边了。但请记住,哥哥永远爱你..."
日记本里夹着一张照片,是去年冬天林深在雪地里搂着他的肩膀,两人都笑得那么开心。照片背面写着:"给小渊买的新棉袄,暖和吗?"
林渊再也控制不住,抱着日记本嚎啕大哭起来。窗外,暮色渐渐笼罩了城市,而他的世界里,再也没有那个会笑着叫他"小渊",会给他大白兔奶糖的哥哥了。窗外的雨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下的,细密的雨滴敲打着玻璃,像是无数细小的手指在轻轻叩门。林渊依然蜷缩在地板上,哥哥的日记本紧贴着他的胸口,仿佛这样就能让那些文字直接流入他的心脏。
"哥,下雨了..."他对着空荡荡的房间呢喃,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的,"你记得吗?去年下雨时,你背着我从学校回来..."
没有回应。只有雨声。
林渊艰难地撑起身体,摇摇晃晃地走向衣柜。拉开柜门,那件浅蓝色毛衣依然整齐地挂着——那是林深最喜欢的一件。他把脸埋进毛衣里,深深吸气,却只能闻到淡淡的樟脑丸味道。哥哥的气息已经彻底消失了。
"骗子..."林渊的声音闷在毛衣里,"你说过要看着我考上大学的..."
他的膝盖突然失去力气,整个人滑坐在地上。衣柜角落里的一个铁盒吸引了他的注意——那是他们小时候用来装"宝贝"的糖果盒。林渊颤抖着手打开盒子,里面竟然还有两颗大白兔奶糖,包装纸已经有些泛黄。
"哥,你什么时候藏的..."他剥开一颗塞进嘴里,甜腻的奶香在口腔中扩散,却让他鼻子一酸。这味道太过熟悉,熟悉到残忍。
林渊突然想起什么,连滚带爬地回到书桌前,疯狂地翻找抽屉。铅笔、橡皮、旧试卷...在最底层的抽屉里,他找到了那个橘子形状的陶瓷小碗——那是哥哥用来放零钱的小物件。
"小渊,把零花钱存起来,以后给你买自行车。"哥哥的声音在记忆中响起。
林渊把陶瓷小碗紧紧抱在怀里,眼泪滴在橙色的釉面上。"我不要自行车了...我只要你回来..."他的声音支离破碎,像是被撕碎的纸片。
窗外一道闪电划过,照亮了整个房间。在那一瞬间的亮光中,林渊仿佛看到书桌前坐着一个人影——熟悉的背影,微微低头的姿势,就像林深生前熬夜工作时那样。
"哥!"林渊扑过去,却只抓住了一把空气。他的手掌重重拍在书桌表面,震翻了那个陶瓷小碗。硬币叮叮当当散落一地,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
林渊跪在地上,一枚一枚地捡起那些硬币。每捡起一枚,就有一个回忆浮现在脑海:
——哥哥把第一枚硬币放进小碗时得意的表情;
——每次考试得满分后哥哥额外奖励的两枚硬币;
——哥哥生病后,偷偷把自己的医药费硬币也放进去...
捡到最后几枚时,林渊的动作突然停住了。这些硬币下面压着一张折叠的小纸条。他小心翼翼地展开,上面是哥哥熟悉的字迹:
"小渊:
如果你找到这张纸条,说明你已经长大了。哥哥可能不能陪在你身边了,但这些硬币会代替我看着你。记得用它们买辆好自行车,然后...替我看看这个世界。
永远爱你的哥哥"
纸条的背面画着一个简单的笑脸,和哥哥每次在他考卷上签完名后画的一模一样。
林渊把纸条贴在胸口,无声地哭泣。窗外的雨下得更大了,雨声中似乎夹杂着什么别的声音。他抬起头,恍惚间好像听到哥哥在哼唱那首他经常唱的摇篮曲。
"哥...是你吗?"林渊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循着声音走向阳台。雨水被风吹进来,打湿了他的脸,分不清是雨还是泪。
阳台上空无一人,只有那盆哥哥最爱的绿萝在雨中摇曳。林渊记得哥哥说过,这盆绿萝和他同岁,是妈妈生前留下的。他伸手轻轻触碰那些心形的叶片,仿佛能通过它们触摸到已经逝去的两个至亲。
"我该怎么办..."林渊低声问道,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叶片,"没有你,我连呼吸都觉得痛..."
一阵强风吹来,绿萝的一片叶子轻轻擦过他的脸颊,凉凉的,像是谁的亲吻。林渊闭上眼睛,任由雨水打湿全身。在这冰冷的触感中,他仿佛感受到了哥哥最后的拥抱。
回到房间后,林渊发现日记本被风吹开了新的一页。他擦干手,小心地捧起日记本。这一页的日期是林深住院前一天:
"今天小渊又和我闹脾气了,因为我不让他吃第三根冰棍。这小家伙气鼓鼓的样子真可爱,但我可能没机会再看到了。医生说我最多还有一个月。一个月...怎么够呢?我还没教会他怎么系领带,还没看到他考上大学,还没...该死,眼泪把字都弄花了。不能让小渊看到我哭,我得坚强一点。至少...至少要把日记写完,把我的爱都写进去。小渊,当你读到这些时,请记住,哥哥的爱永远不会离开你。"
林渊的视线模糊了,他翻到下一页,再下一页...整本日记的后半部分全是林深在病中写给他的,事无巨细地交代着生活的点点滴滴——从怎么煮面条不会糊,到冬天怎么防止手生冻疮,甚至还有青春期男生的注意事项...
最后一篇日记的日期是林深去世前一天:
"小渊,明天手术成功率只有30%,但我必须试一试。如果我没能从手术室出来,不要怪医生,他们已经尽力了。我让护士在抽屉里放了一盒大白兔奶糖,难过的时候就吃一颗,就像哥哥还在你身边一样。还有...记得按时吃饭,天冷加衣,好好学习。你永远是我的骄傲。"
林渊合上日记本,走到镜子前。镜中的自己眼睛红肿,脸色苍白,像具行尸走肉。他盯着镜子,突然发现自己的倒影旁边似乎还有一个模糊的影子——那个影子在对他微笑,就像林深经常做的那样。
"哥..."林渊伸手触碰镜面,冰冷的触感提醒他这只是幻觉。但当他准备收回手时,镜面上突然出现了几个字:"我在"。
水雾形成的字迹很快消失了,但林渊确信那不是错觉。他转身环顾房间,突然明白了什么——哥哥从未真正离开,他活在每一处细节里,在每一颗大白兔奶糖的甜味里,在每一枚硬币的闪光里,在每一页日记的字里行间...
林渊擦干眼泪,从抽屉里找出那盒护士留下的奶糖。他剥开一颗放进嘴里,然后拿起笔,在哥哥日记的最后一页空白处写道:
"哥,我尝到你留下的糖了,很甜。我会好好活着,连同你的那份一起。等我老了去见你的时候,你要准备好多好多大白兔奶糖等着我。还有...我爱你,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