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真界 3649 年，乱葬岗深处的黑雾像化不开的墨，粘稠地裹着断碑残骨。白发少年靠在半截枯槁的石俑上，血珠顺着发梢滴落在青石板上，晕开点点暗红。断裂的肋骨刺得肺腑生疼，意识像被狂风卷动的残烛，明明灭灭间，只听见自己粗重的喘息，和远处野狗撕咬腐肉的声响。

“你怎么了？！”

一道带着惊惶的童声刺破死寂，像颗石子砸进沉沉死水。林锦费力地掀开眼皮，只瞥见一抹刺目的红，随即便坠入无边黑暗。

这一觉仿佛睡了一个轮回。

再次睁眼时，鼻尖萦绕着清冽的花香。他躺在铺着柔软干草的树洞旁，阳光透过枝叶缝隙，在脸上投下斑驳的光点。身侧坐着个红衣少年，墨发如瀑垂落肩头，一双绿瞳亮得像淬了翡翠，手里举着朵艳色的花，见他醒来，立刻笑弯了眼：“你终于醒啦！这个给你。”

花瓣带着晨露的微凉，轻轻碰在林锦手心里。那是朵从未见过的花，红得像燃着的小火苗。

“交个朋友好不好？” 红衣少年往前凑了凑，绿瞳里映着林锦的脸，“我叫上官梦云，你呢？”

“林锦。” 他的声音还有些沙哑，指尖小心翼翼地捏住花茎，“这是什么花？”

“郁金香呀，我最喜欢的花。” 上官梦云晃着腿，语气里满是孩子气的得意，“只有我们那儿才有。”

风穿过树林，带着草木的清香，卷起两人额前的碎发。林锦靠在树桩上，听着上官梦云絮絮叨叨说些林间趣事，疲惫像潮水般退去，不知不觉就闭上了眼。

再次醒来时，树洞旁只剩余温。林锦猛地坐起身，手心那朵郁金香还在，花瓣微微蜷着，是真实的触感。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袍，已换回清霄宗的月白道袍 —— 原来他被师门接回来了。

“不是梦……” 他把花按在胸口，冰凉的花瓣贴着滚烫的皮肤，唇边漾开浅浅的笑。就算再也见不到那个红衣少年，至少这朵花是真的。

“三师弟在偷乐什么呢？”

清脆的女声从身后传来，莫清瑶提着药箱走进来，见林锦手里攥着朵花，不由好奇地挑眉：“这是…… 郁金香？”

林锦慌忙把花递过去，脸颊微红：“师姐，能不能帮我养着它？”

莫清瑶接过花细看，忽然 “咦” 了一声：“你从乱葬岗带回来的？可这郁金香，只有媚心教总坛的花圃里才有啊。” 她忽然想起什么，眼神沉了沉，“说起来，七长老救你那天，疑心是媚心教设的圈套，一时冲动…… 把媚心教教主夫妇都杀了。”

林锦的指尖猛地收紧。媚心教？上官梦云…… 是那个教派的？

“不过我们后来也查不清真相，” 莫清瑶叹了口气，将花插进玉净瓶里，指尖凝起淡青色灵力，“当时现场还有个黑头发的魔教小孩跑了，这花许是他落下的。”

黑头发…… 林锦望着瓶中挺立的郁金香，喉间有些发紧。是上官梦云吗？他的爹娘……

“师姐，拜托你了。” 他低声道，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

莫清瑶见他神色不对，也不多问，只笑着摆摆手：“放心吧，保管养得好好的。”

—— 转 ——

媚心教总坛的白玉地砖，此刻被血色浸透。

上官梦云跪在冰冷的地面上，小手死死抓着父母渐渐僵硬的衣角，眼泪砸在金砖上，碎成一片冰凉。他不懂什么叫阴谋，也不懂什么叫宗派恩怨，只知道昨天还笑着给他梳头发的娘亲，今天再也不会睁眼了；会把他架在肩头的爹爹，再也不会陪他去花圃看郁金香了。

“即日起，上官梦云为媚心教新任教主！”

长老们的声音在大殿里回荡，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黑衣教徒们齐刷刷跪下，山呼 “教主万岁”，可这些声音落在上官梦云耳里，都像隔着层厚厚的冰。

他抬起头，绿瞳里的光灭了大半，只剩下沉沉的雾。那个在树林里给他讲故事的白发少年，要是知道他成了杀人凶手的儿子，还会愿意和他做朋友吗？

夜风从殿门缝隙钻进来，卷起他散落的墨发。上官梦云望着窗外漆黑的夜空，手里悄悄攥着片干枯的郁金香花瓣 —— 那是林锦睡着时，从他手里掉落的。

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他呢？

再见到时，他会用什么样的眼神看自己？

无人能答。只有殿外的风，呜咽着穿过空荡荡的花圃，像是谁在无声地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