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迟……爱是凌迟……
这分明是原主姜昭的绝笔!是她扭曲灵魂最深处、最绝望的呐喊!
是谁?是谁的爱?把她变成了这样的怪物?又把沈玦的妹妹……变成了冰冷的尸体?把沈家……变成了她复仇的祭品?
巨大的寒意和更深的困惑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上来。我强压下翻腾的气血和手腕的剧痛,咬着牙,再次凑近烛光,手指颤抖着,继续往下翻页。我要知道!必须知道!这具身体背负的血债和痛苦的根源!
后面的字迹依旧狂乱,断断续续,充满了自毁般的呓语和刻毒的诅咒:
“……他死了!他死了!死得好!死得其所!用他的命……换这江山?哈哈……值吗?……这冰冷的龙椅……这满殿的废物……这令人作呕的奉承……都是我的了!我的!……可为什么……为什么还是这么冷?这么空?……”
“……沈家的孽种!那个眼神……那个眼神!和他爹一样!一样的让人恶心!……他以为朕不知道?……玉坠……哈哈……朕要他戴着!日日戴着!戴到他死!戴到他沈家断子绝孙!……痛?这才哪到哪?你妹妹死的时候……可比这痛千倍!万倍!……”
“……药……药呢?……吃了就不痛了……吃了就能睡着了……可为什么……手腕……这里……划下去……血……热的……好像……能暖一点?……假的!都是假的!……”
字迹越来越混乱,语句支离破碎,夹杂着意义不明的涂鸦和墨团。翻到后面几页,内容更是变得光怪陆离,充满了被害妄想和极致的孤独感:
“……他们在笑……都在笑!笑朕是个疯子!……母后……你也笑?……你凭什么笑?!……这毒……是你下的?……还是他?……你们都想朕死!都想抢朕的东西!……休想!……朕是天子!真龙!……朕要你们……统统去死!……”
“……好黑……好冷……一个人……都没有……假的……都是假的……那些脸……那些笑……那些怕……都是假的!……只有血……是真的……热的……红的……像他死的时候……像他妹妹……像……”
字迹在这里戛然而止。最后一页,没有文字。只有一片触目惊心的、早已干涸发黑的大片污渍!那污渍的形状……像极了手腕的形状!而在那污渍中央,是用某种暗红色的、早已干涸的颜料(或许是朱砂混着血?)反复涂抹勾勒出的两个巨大、扭曲、如同鬼画符般的字:
**“孤!绝!”**
这两个字,几乎占据了整页纸!每一笔都带着一种疯狂的力度,一种毁灭一切的绝望!那浓烈的“孤绝”之意,透过纸张,如同冰冷的巨锤,狠狠砸在我的灵魂之上!
“啪嗒。”
手中的烛台再也拿捏不住,脱手掉落在地上!铜制的鹤身撞击冰冷的地面,发出沉闷的声响。烛火顽强地跳动了几下,最终还是不甘心地熄灭了。
密阁瞬间陷入彻底的、令人窒息的黑暗!
无边的黑暗如同粘稠的墨汁,瞬间从四面八方挤压过来,将人紧紧包裹。没有光,没有声音,只有自己狂乱的心跳和粗重压抑的呼吸在狭窄的空间里被无限放大,撞击着耳膜。那本暗红册子上疯狂的字句——“爱是凌迟的刀”、“孤绝”、“血”、“死”——如同拥有了实体,化作了黑暗中无数双冰冷怨毒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手腕上那层层叠叠的旧伤疤,在这极致的黑暗和冰冷的孤绝意念刺激下,开始隐秘地、灼热地跳动起来,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共鸣般的痛楚。
我背靠着冰冷坚硬的书架,身体无法控制地向下滑去,瘫坐在冰冷刺骨、布满灰尘的地面上。寒意透过单薄的衣料瞬间侵入骨髓,却无法冷却胸腔里那颗在黑暗中疯狂擂动的心脏。
完了。
看完这本册子,我才真正明白,自己继承的是一个何等绝望的烂摊子。
原主姜昭,根本就是一个被仇恨、孤独和疯狂彻底吞噬的怪物!她的爱是砒霜,她的恨是业火,将身边所有亲近之人、乃至她自己,都焚烧殆尽!她坐在那黄金打造的龙椅上,脚下踩着尸山血海,内心却是一片比这密阁更黑暗、更寒冷的荒芜绝地!
她对沈家犯下的罪孽,罄竹难书!沈玦那冰封的恨意,是理所当然!他腰间那枚刻着“昭”字的玉坠,哪里是什么帝王恩宠?分明是血海深仇的墓碑!是复仇者日夜佩戴的警示符!
而我,林晚,一个只想逃离痛苦的现代灵魂,却被命运粗暴地塞进了这具罪孽深重的躯壳里。成了这血债的继承人,成了沈玦不共戴天的仇敌!成了这孤绝地狱的……新主人!
黑暗浓稠得如同凝固的血液,压迫着每一寸感官。密阁里陈腐的霉味和灰尘气息,混合着那本暗红册子上散发出的、若有若无的疯狂绝望气息,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怪味。我蜷缩在冰冷的地面上,双臂紧紧环抱着膝盖,将脸深深埋进去。身体无法控制地颤抖着,不是因为寒冷,而是源于灵魂深处的恐惧和巨大的、无法承受的荒谬感。
手腕上旧伤疤的灼痛感越来越清晰,像无数根烧红的针在反复穿刺。那痛楚仿佛带着某种诡异的吸引力,一种源自林晚灵魂深处的、熟悉的冲动——在绝望和痛苦无法排解时,用更尖锐的物理痛楚去覆盖、去麻痹灵魂的痛苦——在黑暗中无声地叫嚣着。
不!不行!
这个念头刚一升起,就被我死死摁住!指甲狠狠掐进掌心,带来另一种尖锐的刺痛。不能再这样了!无论是在现代还是在这地狱,自残都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只会让这具身体,让这个身份,变得更加千疮百孔,更加无法收拾!
可是……该怎么办?
逃?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顶着这张脸,这身象征至高权力的龙袍,能逃到哪里去?更何况,外面还有一个恨不得生啖其肉的沈玦!他和他背后可能存在的势力,绝不会放过“姜昭”!
死?这个念头如同黑暗中的一点磷火,微弱地闪了一下。手腕的旧疤似乎又灼热了几分。如果死了,是不是就能结束这一切?结束林晚的痛苦,也结束姜昭的罪孽?可是……容姑姑绝望的磕头,云岫脖颈上的伤痕,柳含章血肉模糊的手指……还有那个在流水线旁佝偻着背、用被腐蚀的双手养活一双儿女的母亲……弟弟那懵懂依赖的眼神……无数画面碎片在黑暗中翻涌。死了,就真的能一了百了吗?还是会把更多的痛苦留给那些……被命运捆绑在一起的人?
“嗬……” 一声压抑的、带着绝望哽咽的抽气声从喉咙里挤出来,在死寂的密阁中显得格外清晰。
不行!不能死!至少……不能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在这里!死在这座属于姜昭的、充满疯狂和罪孽的坟墓里!
一个微弱却无比清晰的念头,如同在浓稠墨汁中艰难透出的一丝微光,穿透了绝望的迷雾:**弄清楚真相!**
姜昭册子里的疯狂呓语充满了混乱和被害妄想。她对沈家的恨,源头指向模糊的“他死了”、“他爹”。那个被吊打的身影是谁?她母亲(母后?)的毒又是怎么回事?沈玦妹妹的死,真的仅仅是姜昭单方面的残暴泄愤吗?这背后,是否隐藏着更深的、不为人知的皇家秘辛?是什么把姜昭逼成了这样的怪物?又是什么,让沈家承受了灭顶之灾?
只有找到真相,真正的、完整的真相,才能……才能决定下一步该怎么走!无论是赎罪,还是……结束。
这个念头像一根救命稻草,让我混乱窒息的大脑获得了一丝喘息的空间。求生的本能,暂时压倒了毁灭的冲动。
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冰冷带着霉味的空气涌入肺腑,带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咳得撕心裂肺,眼泪都呛了出来。等这阵咳嗽平息,身体的颤抖也略微平复了一些。
不能待在这里了。这密阁里弥漫的疯狂气息几乎要将人逼疯。必须出去。必须回到“昭明女帝”的身份里,才能有机会接触到那些被尘封的往事。沈玦……那个眼神如冰刃的男人……他或许就是关键!他恨姜昭入骨,但他知道的,一定比任何人都多!
我摸索着,在冰冷的地面上找到了掉落的烛台。幸好旁边矮架子上还备有火折子。哆哆嗦嗦地吹亮了火折子,重新点燃了鹤嘴里的蜡烛。昏黄的光晕再次撑开一小片黑暗。
站起身,双腿因为久坐和寒冷而有些麻木。目光再次落在那本暗红色的、如同诅咒般的册子上。犹豫了一下,我还是将它拿起,用袖口拂去上面的灰尘,紧紧攥在手里。这是姜昭的遗书,是她扭曲世界的钥匙,也是……我的护身符?或者催命符?
将册子贴身藏好,冰凉的硬皮封面隔着衣料贴在胸口,带来一种沉甸甸的、不祥的触感。我举着烛台,最后环顾了一眼这阴森混乱的密阁,然后头也不回地踏上狭窄的石阶,用力按动机关。
墙壁无声地滑开,外面静心斋长明灯微弱的光线和陈旧香烛的气息涌了进来。
容姑姑依旧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像一尊凝固的雕像般垂手侍立在紧闭的殿门外。听到机关开启的声响,她猛地转过身,脸上交织着极致的担忧和看到我完好无损(至少表面如此)后的如释重负。她张了张嘴,似乎想问什么,但目光触及我苍白如纸、毫无血色的脸,以及那双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格外幽深、带着一种她从未见过的疲惫与某种冰冷决绝的眼睛时,所有的话都咽了回去,只剩下更深的敬畏和恐惧。
“陛下……” 她低低唤了一声,声音干涩。
“回宫。” 我吐出两个字,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平静。仿佛刚才在密阁中经历的灵魂撕裂只是一场幻梦。
没有解释,也不需要解释。
夜更深了。宫道上的风更冷,刮在脸上如同冰刃。玄色的斗篷被风鼓起,猎猎作响。我挺直背脊,一步步走在高墙投下的巨大阴影里。身后,是沉默的侍卫和忧惧交加的容姑姑。
手腕上的旧伤疤依旧在隐秘地抽痛。
但胸腔里那颗属于林晚的、被绝望和恐惧塞满的心脏,此刻却因为那个刚刚萌芽的念头——“寻找真相”——而异常沉重地、一下、又一下,缓慢而坚定地搏动着。
前路依旧黑暗,血债依旧如山。但至少,不再是无头苍蝇般的绝望。
沈玦。还有那些被姜昭深埋的、沾满血腥的皇家秘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