笫二章

于轩非人类？

于轩三百丈外？

在这湮灭级的、埋葬了败犬、绞架、狂欢与绝望的死域禁区地下？

于轩布满血丝、如同从地狱归来的恶鬼般的眼睛，越过脚下孩童那半截森白的指骨，越过那被腰刀钉穿颅骨、如同耻辱柱般悬挂在枯树上的陈疤脸残骸，死死地、一眨不眨地钉向那片焦黑死寂、只有呜咽风声如同亡魂恸哭般盘旋的远方。枯瘦如柴的身体在剧痛与千年沉眠带来的虚弱中不受控制地颤抖着，但那双深陷眼窝里的瞳孔，却燃烧起一种混杂着千年孤寂腐朽之苦、无边荒诞绝望、以及一丝被眼前炼狱彻底点燃的、近乎疯狂的决绝火焰。

于轩莫非是恶鬼 ？还是僵尸？还是凶兽 ？

脚底板下那半截森白的孩童指骨，像根冰锥子直往于轩心窝子里钻。呜咽的风卷着焦黑的尘土粒子，抽在脸上跟砂纸蹭皮似的。他深一脚浅一脚，踩着龟裂如蛛网的焦土，朝着系统硬邦邦指的那三百丈摸过去。每一步下去，都感觉踩在酥脆的骨头上，发出细微又令人牙酸的“咔嚓”声。这黑瘟死域，连泥巴底下都浸透了冤魂的油。

于轩这发生了什么 ？

于轩这地方邪门得很，那非人类到底是个啥玩意儿哟。

三百丈，不远。一片“平整”得邪门的焦黑地面杵在那儿，像个巨大的、烧糊了的烙饼，在一片狰狞的裂缝和碳化树桩中显得格外扎眼。

系统那冰冷的、不带一点人味儿的机械音，在于轩脑仁里像冰坨子砸：

长生系统“目标信号源：正下方。深度：三丈七尺。能量波动峰值激增！威胁等级：极高！建议：立即规避！”

于轩规避？

于轩枯瘦的嘴角扯了扯，露出的牙缝里塞着黑泥。

于轩避个逑！这鬼地方，除了死气，连耗子洞都是坟包。

于轩管他啥威胁等级哟，先下去瞅瞅这正下方到底藏着啥牛鬼蛇神！

长生系统威胁等级极高！

于轩这里什么地方危险等级高，还用你说 ？

他吐了口带着泥腥味的唾沫，枯爪攥紧，七品巅峰那点可怜的真气在干涸的经脉里像老牛拉破车。他抬起脚，带着一股子豁出去的狠劲儿，狠狠往那片邪门的平整地面跺了下去！

咚！

脚下的焦黑地面猛地一拱！不是地震，是地底下有个活物被惊扰，不耐烦地耸了耸脊梁骨！

紧接着，以于轩落脚点为中心，一圈圈墨汁般浓稠的黑气，如同烧开的沥青，“咕嘟咕嘟”地从地缝里翻涌上来！空气瞬间粘稠冰冷，一股浓烈的、混杂着陈年尸臭和某种腐败药材的怪味直冲脑门

张槐根“嘶…嗷…”

声音沉闷，带着空洞的回响。不像跺地，像跺在一面蒙了厚灰的破棺材板上。

于轩我嘞个乖乖，这从地底下冒出来的黑气是啥哟，还有这怪味，熏得脑壳都晕咯！

哗啦——轰隆！

平整的焦土地面猛地向上炸开！泥土、碎石、混杂着无数细碎的、辨不出原貌的骨渣，如同黑色的喷泉冲天而起！一股更浓烈、更阴寒的墨黑死气，如同决堤的冥河，汹涌喷薄！

于轩被这股狂暴的气浪掀得倒飞出去，像个破麻袋在地上滚了七八圈，啃了满嘴的黑泥。他挣扎着撑起上半身，“呸呸”吐掉嘴里的泥渣，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钉住那爆开的洞口。

翻滚的黑气如同有生命的帷幕，缓缓沉降。

坑底露出来了。

没有狰狞的魔物，没有扭曲的怪兽。

只有一口棺材。

一口巨大、惨白、仿佛是用无数根粗细不均、长短不一的森白人骨，硬生生箍成的白骨巨棺！棺盖半掩着，缝隙里还在丝丝缕缕地往外冒着墨黑的死气，如同棺材在呼吸。这口白骨棺就这么歪斜地杵在翻开的焦土上，散发着令人骨髓都冻结的寒意和一种冰冷的、高高在上的恶意。它像一块冰冷的墓碑，插在这片死域的核心。

四周死寂。连呜咽的风都哑了。只有那口白骨巨棺，无声地宣告着此地主人的存在。

乖乖隆滴咚，这地下冒出来一口白骨棺材，里头莫不是藏着啥邪物哟！

长生系统目标就在白骨棺内，能量波动还在增强，危险得很！

于轩那我可得必须去看看是什么牛鬼蛇神

长生系统放心，宿主等你死后，我我会给你收尸的 ！

于轩去你的，还收尸呢，你就盼着我死是不？今儿我非得打开这棺材瞧瞧，到底啥玩意儿这么邪乎！

于轩的心沉得像坠了铅块。这玩意儿…比活蹦乱跳的凶兽还瘆人！他全身的筋肉绷得像拉满的弓弦，枯瘦的手指深深抠进冰冷的焦土里。

喀…喀喀…

一阵轻微却异常清晰的刮擦声，从白骨棺材里传了出来。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用长长的、坚硬的东西，慢条斯理地刮着棺壁内侧。那声音，带着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韵律感。

嘎吱——

半掩的白骨棺盖，被从里面缓缓推开了一道更大的缝隙。一只枯瘦得只剩下皮包骨头、颜色呈现出诡异青灰色、指甲弯曲乌黑如鹰爪的手，从缝隙里探了出来，搭在了惨白的棺沿上。那指甲长得不像话，尖端锐利，泛着金属般的冷光，刮在骨棺上，发出令人牙酸的“滋啦”声。

紧接着，一个佝偻的身影，慢吞吞地、带着一种僵硬的威严，从白骨棺材里…坐了起来。

于轩我嘞个老天爷，这从棺材里坐起来的是个啥怪物哟，咋长得这么瘆人！

花白、稀疏、沾满黑色泥垢的头发，乱糟糟地贴在干瘪的头皮上。身上套着一件早已破烂不堪、颜色莫辨的粗布褂子，勉强能看出是件深色的短打，上面糊满了干涸发黑的污渍，像是陈年的血垢和尸泥浆。

当那张脸完全转过来，朝向坑边的于轩时——

于轩浑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瞬间彻底冻成了冰渣子！

沟壑纵横！深陷的眼窝里，一只眼珠浑浊不堪，蒙着一层厚厚的、灰白色的翳，像蒙尘的死鱼眼！另一只眼窝…是空的！只剩下一个深不见底、仿佛能吸走魂魄的黑窟窿！

于轩这张脸…这张脸的轮廓…

于轩是张槐根！棺材铺那个佝偻着背、棺材铺的 老张头！

于轩咋会是老张头哟，他咋变成这副鬼样子咯，莫不是成了僵尸啥的！

于轩老张头，你咋变成这副鬼样子，莫非是中了啥邪术哟！

可这张脸，此刻哪里还有半分人样？枯槁青灰的皮肤紧紧包裹着骨头，嘴角以一种极其怪诞的角度向上咧开，露出几颗残缺不全、黄黑交错的烂牙，形成一个僵硬而怨毒的、凝固的笑容。一股浓得化不开的、混杂着千年腐朽、冰冷怨毒、以及纯粹吞噬本能的死气，如同极地寒潮，从他佝偻的青灰色身躯里汹涌扩散开来！这气息冰冷、暴虐，带着一种上位者对蝼蚁的漠然。

他那只独眼（那层白翳下的眼球微微转动了一下），空洞地“望”着坑边的于轩。浑浊的白翳下没有任何属于“张槐根”的熟悉感，只有一种冰冷的、带着审视猎物般的漠然和一丝…刚刚萌芽的、贪婪的饥渴。仿佛在看一块会行走的血食。

张槐根“血…气…”

那声音钻进于轩的耳朵，像冰锥子直捅脑仁！每一个音节都带着非人的空洞和一种对生命精华的纯粹渴望。

于轩老张头，你莫不是饿疯咯，喊啥血气哟，快醒醒，这到底咋回事哟！

张槐根“薄…皮…”

僵硬地抬起那只枯爪般的鬼手，用乌黑锋利的指甲，漫不经心地敲了敲身下那口惨白的白骨巨棺，发出“叩、叩”的脆响，脸上那凝固的怨毒笑容纹丝不动，空洞的独眼却死死锁定了于轩干枯身体里那微弱却“鲜活”的生机

张槐根“…匣…子…饿…”

话音未落！

嗡——！

白骨巨棺周围翻涌的墨黑死气骤然狂暴！如同被投入滚油的冷水！坑洞四周龟裂的焦土地面，猛地探出十几只同样枯槁青灰、指甲乌黑的鬼爪！紧接着，一个个形态扭曲、散发着浓烈怨气和饥饿感的游魂，如同从地狱泥沼里爬出的蛆虫，挣扎着从焦土中钻了出来！它们有的肢体残缺，有的身躯膨胀变形，但无一例外，空洞的眼窝或残存的眼珠里，都燃烧着对生者气血的贪婪绿光！

这些游魂一出现，立刻发出无声的尖啸（那是一种直接作用于灵魂的冰冷冲击），如同饥饿的狼群嗅到了血腥！但它们并未立刻扑向于轩，而是如同最忠诚的士兵，僵硬地朝着坑底白骨棺上的佝偻身影微微低头，显示出一种本能的、森严的等级服从！

张槐根嘶……送我血食……养匣子……

于轩乖乖，老张头成这鬼样子不说，还弄出这么多邪门玩意儿，这可咋整哟！

张槐根把那血食抓来，填我这饿匣！

于轩双腿发软，冷汗顺着后背直往下淌，望着那如狼似虎的游魂和已不成人样的老张头，心中涌起一股绝望的寒意。

游魂们怪叫着，绿幽幽的眼睛死死盯着于轩

于轩望着张牙舞爪扑来的游魂，双腿像灌了铅似的，在原地僵住，冷汗浸透了他破旧的衣衫。

白骨棺上的恶鬼（张老头）那只枯爪般的手，只是极其轻微地、朝着于轩的方向，向下虚虚一按！动作僵硬，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意味！

张槐根“嘶嗷——！”

得到指令的游魂群瞬间沸腾！无声的尖啸汇成一股阴寒的精神冲击波，狠狠撞向于轩！同时，十几道由纯粹阴寒死气凝聚而成、带着尖锐破空声的黑色气箭，如同毒蜂群，从四面八方，朝着坑边僵立的于轩，暴射而至！那冰冷刺骨的杀意和纯粹的吞噬欲望，瞬间将于轩彻底淹没！

这哪里还是当年那个蜷在破木板匣子里、念叨着“就干了这一件人事”的老棺材匠？这分明是盘踞在这片死域焦土上、以白骨为座、驭鬼为兵、只知吞噬生机的薄皮恶鬼！

千年沉眠，棺中再醒。

故人成鬼，匣化魔窟。

白骨为令，游魂噬血，

安民旧镇，早成恶鬼猎场！

更深的坑底，似乎有某种庞大、冰冷、令人绝望的存在，被这突如其来的“血食”气息惊扰，发出了一声沉闷至极、仿佛来自九幽地心的低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