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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西跨院生存指南

公子他总想让我当夫人

>我是公子萧砚的贴身小厮阿宝,整日偷吃他点心还梦想存钱娶媳妇。

>公子武功盖世却总找不到自己袜子:“阿宝,我的袜子呢?”

>那晚他满身是血抱回个姑娘,我吓得铜钱撒了一地:“爷!您杀人啦?”

>他虚弱地笑:“救人。”下一秒就栽进我怀里。

>我边骂边给他擦身:“这月工钱必须加!”

>却在姑娘袖中发现半块皇家玉佩。

>更糟的是,我捡到沾血的腰牌,上面刻着“朱雀门守备”。

>窗外黑影闪过,公子突然睁眼:“阿宝,别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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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花糕少了第三块的时候,我就知道今天这顿骂是跑不掉了。

我,阿宝,公子萧砚的贴身小厮兼首席点心品鉴官(自封的),此刻正蹲在书房窗根底下,腮帮子里塞得鼓鼓囊囊,像只偷油成功的老鼠。甜丝丝、糯叽叽的滋味在嘴里化开,驱散了这长安城深秋的寒意,也暂时压住了心底那点对乱世的惶恐。外头?外头是越来越不像话了,街面上冷清得能跑马,偶尔窜过几个衣衫褴褛的影子,眼睛都饿得发绿。可咱西跨院这一亩三分地,仗着公子那手神鬼莫测的功夫,还算个安稳窝。当然,前提是我别把公子惹得太毛。

“阿——宝——”

书房里那声拖长了调子的呼唤,带着点刚睡醒的沙哑,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像根小针,精准地戳破了我这点偷来的甜蜜泡泡。我脖子一缩,差点没被喉咙里那口糕噎死,手忙脚乱地咽下去,又飞快地用袖子蹭掉嘴角的碎屑,这才猫着腰,像只受惊的狸花猫一样溜了进去。

“爷,您醒啦?”我堆起满脸笑,眼睛弯成月牙,试图用真诚(主要是傻气)融化一切可能的责难。

萧砚,我的公子,此刻正斜倚在窗边的软榻上。窗外那棵歪脖子老槐树光秃秃的枝丫,在他身上投下些斑驳摇晃的影子。他刚睡醒,长发只用根素带松松系着,几缕墨色发丝慵懒地垂在颈侧,衬得那张脸愈发清俊得不似凡人。月白的家常袍子随意披着,领口微敞,露出一小段线条流畅的锁骨。他手里捏着本书,眼皮子都没抬一下,指尖在书页上轻轻一点。

“我案上那碟新蒸的桂花糕,”他慢悠悠地开口,声音清冷,像山涧里淌过的溪水,“方才瞧着还挺满当,怎么一觉醒来,就只剩下……”他顿了顿,终于抬眼看我,那双凤眼清亮得像深秋的寒潭,带着点洞悉一切的了然,“只剩下边角料了?”

我心头一跳,脸上笑容却更灿烂了,搓着手凑过去:“哎呀,爷您圣明!小的刚才是瞧着有只胆大包天的耗子,油光水滑的,顺着那案腿‘哧溜’一下就窜上去了!小的能眼睁睁看着它糟蹋您的东西吗?那必须不能啊!小的奋起直追,与那孽畜大战三百回合!奈何还是让它给跑了!” 我伸出三根手指,眼神无比真诚。

萧砚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弯,那点冰雪似的气息瞬间融化了几分。他放下书,揉了揉眉心:“哦?耗子?还大战三百回合?” 他目光在我鼓囊囊的腮帮子和袖口隐约的油渍上溜了一圈,最终落在我脸上,“那耗子……是不是还穿着你这身靛青的短打?”

完了,露馅了。我嘿嘿干笑两声,脸皮厚得堪比城墙拐角:“爷,您真会开玩笑!小的这点微末道行,哪能跟您比眼力劲儿啊?” 我赶紧转移话题,目光在他身上逡巡,“您找小的有事吩咐?是渴了要沏茶?还是饿了想用膳?小的这就去……”

“袜子。”他言简意赅地打断我,带着一丝“你懂的”那种理所当然的茫然,“我那只墨色的,脚踝处绣了暗银云纹的,昨儿晚上睡前还看见在熏笼上搭着。现在,没了。”

又来了!我内心无声地咆哮。我的公子,萧砚,在外人眼里是剑光所指、宵小辟易的冷面阎罗,是谈笑间能让对手灰飞烟灭的狠角色。可一回到这西跨院,脱下那身煞气,他就成了个彻头彻尾的生活废物。他的佩剑“惊蛰”永远在触手可及的地方,寒光闪闪,吹毛断发,可他自己的腰带、发簪、袜子、乃至擦脸的巾帕,永远能在最需要的时候神秘消失。

“得嘞!爷您稍候!” 我认命地叹了口气,脸上却还是那副没心没肺的笑模样,转身开始在屋子里翻找。我知道他那点毛病,也知道只有我在这儿瞎折腾的时候,他那双总是凝着寒霜的眼底,才会透出点微乎其微的暖意和……依赖?虽然他自己打死也不会承认。

我熟练得像在自己家扫荡,矮几下、坐榻缝隙、书堆后面、甚至他刚靠过的引枕底下……最终,在那张宽大的紫檀木书案底下,一个被踢到最角落的阴影里,我揪出了那只孤零零的墨色云纹袜子。

“喏,爷!” 我献宝似的递过去,邀功地眨眨眼,“您瞧,它自个儿溜达到书案底下乘凉去了!下次小的得给它栓根绳儿!”

萧砚接过袜子,指尖无意间擦过我的手腕,那点微凉的触感激得我一哆嗦。他垂着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嘴角那点笑意似乎加深了些,声音也放软了:“嗯,还是你找东西利索。” 他把袜子放在一边,没立刻穿,反而拿起榻边小几上的剑,用一块雪白的软布细细擦拭起来。动作轻柔,眼神专注,仿佛在对待什么稀世珍宝。那柄名为“惊蛰”的长剑,在他手中温顺得像只收起利爪的猫,偶尔折射窗外透进的光,闪过一道令人心悸的冷芒。

这反差,每次都让我心里像被猫爪子挠了一下。外人只道萧公子剑术通神,冷峻孤高,谁能想到他连双袜子都管不住?这秘密,只有我知道。看着他专注擦剑的侧影,我心里莫名地踏实,又莫名地……有点痒痒的。乱世里能有这么个安稳的窝,跟着这么个虽然生活废柴但本事通天的公子,还能偷偷存下点老婆本,这日子,其实挺美。

一想到“老婆本”,我立刻来了精神。趁着公子擦剑入神,我悄悄挪到外间自己的小床铺边,从床板底下最隐秘的夹层里,摸出那个沉甸甸的宝贝——一个粗陶的腌菜坛子,外面还沾着点可疑的泥点子。我小心翼翼地把坛口朝下,在一阵清脆悦耳的“叮叮当当”声中,几十枚黄澄澄的铜钱争先恐后地滚落在我铺开的旧布上。

“一、二、三……”我跪坐在冰凉的地板上,眼睛发亮,一枚一枚地数着,指尖沾满了铜钱特有的金属气味。这可是我阿宝未来的指望!隔壁街李裁缝家的二丫头翠花,那脸蛋儿,那身段儿,笑起来眼睛弯弯像月牙,说话声音又甜又脆……每次给我量公子衣服尺寸时,那小手指头碰一下我的胳膊,我都能傻乐半天。攒够钱,置办点像样的聘礼,风风光光把翠花娶进门,再生几个胖娃娃……嘿嘿,那日子,给个神仙都不换!

我正数钱数得眉开眼笑,口水都快滴到铜钱上,脑子里全是翠花红扑扑的脸蛋和以后热炕头的幸福画面。窗外,长安城死寂的夜被远处几声突兀的犬吠撕裂,那声音尖利、急促,带着一种不祥的惊惶,紧接着又被更深的寂静猛地吞噬。风似乎也停了,空气凝滞得让人胸口发闷。

“笃、笃、笃。”

三声极轻、极有规律的叩门声,幽灵般穿透了厚重的门板,清晰地落在我耳中。不是前院大门,而是直通我们这西跨院的角门!我的心猛地一缩,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这深更半夜,谁会来敲这道门?我下意识地看向里间。

软榻上的萧砚几乎在叩门声响起的同时就动了。他像一尊骤然解冻的冰雕,周身瞬间散发出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寒意。擦拭长剑的动作早已停下,他身形未动,只是缓缓抬起了头。那双刚刚还带着一丝暖意的凤眼,此刻幽深得如同不见底的寒潭,里面所有的温和与慵懒荡然无存,只剩下一种近乎非人的冷静与锐利,像淬了毒的针,无声无息地刺向门口的方向。

他对我做了个极其轻微的手势:噤声,别动。

我连呼吸都屏住了,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手里的铜钱捏得死紧,硌得掌心生疼。那点娶媳妇的旖旎心思早被这突如其来的诡异叩门声吓得飞到了九霄云外。公子这反应……太不对劲了!平常就算有宵小摸进来,他也顶多是冷笑一声,随手料理了便是,绝不会露出这种如临大敌般的凝重。

时间仿佛被粘稠的墨汁冻住了,每一息都拉得无比漫长。角门外再无动静,只有死一样的沉寂压得人喘不过气。萧砚的目光锐利如刀,死死锁住房门,整个人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个心跳的时间,也许漫长如一个世纪。他终于极轻极缓地吐出一口气,紧绷的肩线微微松弛了一丝,但眼神里的冰寒并未褪去。他无声地站起身,像一片羽毛落地,没有发出丝毫声响。他走到我身边,经过时带起一阵微凉的夜风气息,他俯身,用几乎只有气流摩擦的极低声音在我耳边说:“待着,别出来。门闩落死。” 那声音冷得像冰凌划过石板。

话音未落,他身影一闪,快得只在昏暗的烛光里留下一道模糊的残影,人已悄无声息地融入了门外的浓重夜色中,连那扇厚重的角门开启又合拢,都只发出了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响。

书房里只剩下我一个人,还有那盏烛火不安地跳跃着,将我的影子长长地、扭曲地投在墙壁上。我僵在原地,保持着半跪的姿势,手里的铜钱都被冷汗浸湿了。刚才那片刻的凝重和肃杀,像一块巨大的冰,砸碎了我之前偷吃糕点、数钱傻乐的所有轻松假象。外面那兵荒马乱的世道,那些流民绝望的眼睛,那些夜里游荡的、不知名的危险……原来一直就在门外,隔着一道薄薄的门板。公子他……一个人出去,真的没事吗?

我再也顾不上数钱,胡乱把铜钱扫进坛子塞回床底,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到门边,耳朵死死贴在冰冷的门板上。外面什么声音都没有,死寂得可怕。我的心悬到了嗓子眼,恐惧像冰冷的藤蔓,顺着脊椎一点点往上爬。公子那柄“惊蛰”的寒光,他临走前眼底的凝重,还有那诡异的敲门声……无数念头在脑子里乱窜。

时间一点点过去,每一息都像钝刀子割肉。就在我焦躁得几乎要不顾命令冲出去的时候,角门的方向终于传来一点极其细微的声响!不是敲门,是门轴转动时发出的、几乎被压到极限的“吱呀”声,轻得像一声叹息。

我猛地弹开,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连滚带爬地扑回里外间相隔的帘子后面,只敢露出一只眼睛,死死盯着那扇角门。

门被无声地推开一条缝,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裹挟着浓重的夜露和一种……一种令人作呕的铁锈腥气,跌跌撞撞地撞了进来。

是公子萧砚!

可眼前的他,哪里还有半点平日清贵从容的模样?月白的袍子几乎被染成了暗红色,大片大片湿漉漉的深色痕迹在烛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他脸色惨白如纸,嘴唇毫无血色,额角沾着不知是汗还是血的污迹,几缕湿透的黑发凌乱地贴在脸上。更让我魂飞魄散的是,他怀里竟然横抱着一个人!一个穿着同样染血衣裙、长发散乱、生死不知的年轻女子!

“哐当啷——!”

我怀里紧紧抱着的宝贝陶土罐,连同里面那几十枚承载着我全部人生希望的铜钱,瞬间脱手,狠狠地砸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发出一阵刺耳的碎裂和滚落声。粗陶片四溅,黄澄澄的铜钱像受惊的鱼群,滚得到处都是。

“爷!我的亲爷啊——!” 我嗓子都劈了叉,连滚带爬地扑过去,腿肚子抖得筛糠一样,眼睛瞪得几乎要裂开,死死盯着他身上的血迹,“您……您这是……杀人啦?!劫道啦?!还是……还是被雷劈啦?!” 巨大的惊吓让我语无伦次,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那刺目的红和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

萧砚抱着那女子,脚步虚浮地往前踉跄了两步,沉重的身躯晃了晃。他抬起头,那张毫无血色的脸上,竟艰难地扯出一个极其微弱的笑容,嘴角的弧度都带着破碎感。烛光跳跃着落在他脸上,映得那双深潭般的眼眸里,有瞬间的涣散,却又强撑着一点微弱的光亮。

“救……救人……” 他气若游丝,两个字仿佛耗尽了全身的力气,声音轻得像一阵风就能吹散。

话音未落,他高大的身躯像一座被抽空了所有支撑的玉山,再也支撑不住,猛地向前一倾,连带着怀里那个同样毫无知觉的女子,直直地朝着我栽倒下来!

“哎哟我的娘——!” 我魂飞魄散,手忙脚乱地往前一扑,用尽吃奶的力气张开双臂去接。公子沉重的身体和那姑娘毫无生气的分量狠狠砸在我身上,我像个被攻城锤撞上的稻草人,闷哼一声,眼前金星乱冒,差点当场背过气去。三个人顿时滚作一团,狼狈不堪地摔在冰冷的地面上,浓烈的血腥味几乎将我淹没。

“爷!公子!萧砚!醒醒!你醒醒啊!” 我手忙脚乱地把他沉重的上半身从我身上扒拉开,也顾不上那满地的铜钱和碎陶片硌人了。手指触到他冰凉濡湿的衣襟,那黏腻的触感让我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我颤抖着伸手去探他的鼻息,微弱但还算平稳的气息喷在我手指上,这才让我那颗快要跳出胸腔的心脏稍稍回落了一点点。还好,只是晕过去了……大概吧?这血……这血到底是谁的啊?!

我喘着粗气,瘫坐在一片狼藉里,看着地上昏迷不醒的两个人——一个是我家玉树临风此刻却像个血葫芦的公子,一个是来历不明同样满身是血的陌生姑娘。再低头看看自己沾满血污和泥土的手,还有满地滚落的、沾了暗红印记的铜钱……我阿宝未来老婆本的最后一点光辉,都被这血给玷污了!

一股混杂着惊吓、委屈、心疼和强烈肉疼的邪火“噌”地一下直冲天灵盖。

“萧砚!你这个败家玩意儿!” 我气得浑身哆嗦,也顾不上什么主仆尊卑了,对着地上昏迷不醒的人就吼开了,声音里都带了哭腔,“你自己作死也就算了!还捎带上我的老婆本!你瞅瞅!全完了!全完了啊!这月工钱!必须加!加双份!不!加三份!不然……不然老子不干了!老子明天就回家娶媳妇去!” 吼到最后,声音都变了调,一半是愤怒,一半是后怕。

吼归吼,骂归骂,看着公子那张惨白的脸,还有他身上那一道道被利刃划破、还在缓慢洇出深色的伤口,我的心又像被针扎了一下。我认命地吸了吸鼻子,把眼泪憋回去,咬着牙,使出全身的力气,连拖带拽,先把那轻一点的姑娘弄到外间我那张小床上安顿好。她像个破碎的布娃娃,毫无知觉,只有微弱的呼吸证明她还活着。

接着,我铆足了劲儿,连吃奶的力气都用上了,吭哧吭哧地总算把死沉死沉的公子拖到了里间的软榻上。做完这一切,我已经累得像条死狗,呼哧带喘,浑身都被冷汗和蹭到的血污浸透了。

我手脚麻利地打来温水,拧了热布巾。回到软榻边,看着公子紧闭的双眼和毫无血色的唇,我叹了口气,认命地伸手去解他那件被血浸透、几乎黏在伤口上的外袍。动作尽量放轻,可布料撕离皮肉的细微声响,还是让我头皮发麻。

“嘶……” 昏迷中的萧砚似乎感觉到了疼痛,眉头紧紧蹙起,发出一声极轻的抽气声。

“现在知道疼了?” 我没好气地小声呛他,手里的动作却不自觉地又轻缓了几分。我用温热的布巾,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些翻卷的皮肉,擦拭着他身上干涸和半凝固的血迹。烛光下,他的肌肤是失血过多的冷白,肌肉线条流畅而紧实,上面却布满了新旧交错的疤痕,像一幅无声诉说着过往的残酷地图。最深的一道,从左肩胛斜斜划过后背,狰狞地盘踞着。我的心口莫名地有点发堵,指尖的力道更轻了。

“就知道逞能……多大个人了,袜子找不到,腰带找不到,连自己都照顾不好……就知道在外面打打杀杀……” 我一边擦,一边像个老妈子似的低声数落,碎碎念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回荡,仿佛这样就能驱散那浓重的血腥味和心底不断滋生的恐惧,“这回好了吧?差点把自己搭进去!还连累我的铜钱!那可是要娶翠花的钱!你赔!你醒了必须赔!听见没?别装死!”

布巾换了一盆又一盆,水色由清变红。当大部分血污被擦去,露出那些皮肉翻卷的伤口时,我倒吸一口凉气。有几处深可见骨,边缘泛着不祥的青黑色。我强忍着胃里的翻腾,找出公子珍藏的金疮药(他唯一能准确找到位置的东西,大概只有药和剑了),咬着牙,屏住呼吸,把药粉厚厚地洒在那些狰狞的伤口上。昏迷中的萧砚身体不时因为剧痛而微微抽搐,眉头拧成死结。

好不容易处理完他背上和手臂上最深的几道口子,我累得几乎虚脱,汗水顺着额角往下淌。目光落在他腰腹间那一道斜长的、依旧在缓慢渗血的伤口上,我深吸一口气,准备继续。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布料摩擦的声音。

我动作猛地一滞,全身的汗毛瞬间炸了起来!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扭头看向外间。那声音……是从小床那边传来的?那姑娘醒了?

我屏住呼吸,侧耳倾听。外间又恢复了死寂,只有烛火偶尔“噼啪”爆出一个灯花。错觉?刚才太紧张听岔了?

心里终究不踏实。我放下布巾,蹑手蹑脚地走到里外间相隔的帘子旁,小心翼翼地探出半个脑袋,朝外间那张小床上望去。

烛光昏暗,勉强勾勒出床上人模糊的轮廓。那姑娘依旧静静地躺着,姿势似乎和我离开时一样,长发散乱地遮住了大半张脸,胸口随着微弱的呼吸轻轻起伏。好像……没什么动静?

难道真是我神经过敏?我松了口气,紧绷的肩膀垮下来一点,正打算缩回头继续伺候我那不省心的爷。

就在我视线即将收回的刹那,眼角的余光无意间扫过她垂落在床边的一只手。那只手苍白纤细,沾着干涸的血迹,无力地搭在粗糙的床沿。而就在她那只手的袖口内侧,紧贴着腕部的地方,似乎……有什么东西?

一个角。一个在昏黄烛光下,依旧无法完全掩盖其温润质感和精致雕工的角。

鬼使神差地,我放轻脚步,几乎是用脚尖点地,无声地挪了过去。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刚才那股寒意又顺着脊椎爬了上来。我凑近床边,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极其缓慢地,用两根手指的指尖,轻轻捏住了那姑娘染血的袖口布料,一点点地往外翻开。

袖口内侧的暗袋里,赫然躺着半块玉佩!

只有半截,断裂的边缘参差不齐,像是被巨力生生扯断的。但这残缺的一半,已足以令人心惊。玉质是极品的羊脂白玉,温润无瑕,在摇曳的烛光下流淌着内敛的光华。上面精雕细琢的纹样……是龙!是只有皇家才能使用的五爪蟠龙!那龙身盘旋,鳞爪飞扬,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不容亵渎的威严,即使只剩一半,那股子尊贵凛然的气势也扑面而来,压得人几乎喘不过气。

我像被滚烫的烙铁烫到一样,猛地缩回手,指尖冰凉,连带着半边身子都麻了。脑子里“嗡”的一声,瞬间一片空白。

皇家?!这姑娘……她袖子里藏着半块皇家蟠龙玉佩?!

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比刚才看到公子满身是血时更甚,更冰冷刺骨。公子他……他到底救了个什么要命的人物回来?这半块玉佩……是信物?是麻烦?还是……催命符?!

巨大的恐惧攫住了我,让我几乎窒息。我踉跄着后退一步,脚跟却不小心踢到了散落在地上的什么东西,发出“当啷”一声轻响,在死寂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

我吓得魂飞魄散,慌忙低头看去。

被我踢到的,是一块半个巴掌大小的金属牌子,沉甸甸的,边缘沾着暗红的、已经半干涸的血迹。正是刚才混乱中,从公子身上掉下来,被我慌乱中连同铜钱一起扫到角落的玩意儿。之前满心惊恐没顾上看,此刻烛光清晰地照出了它的模样——玄铁铸造,入手冰冷沉重。正面,一个狰狞的、栩栩如生的朱雀浮雕展翅欲飞,尖喙利爪,带着一股凶戾之气。背面,是几个深刻有力的阴刻小字:

“朱雀门守备”。

朱雀门……守备?!

长安城皇城的南大门!天子脚下,宫禁重地!守卫那里的……那都是天子亲军啊!

公子身上的血……这腰牌上的血……他深夜出去“救人”……救的还是一个带着半块皇家蟠龙玉佩的女人……而他身上,掉下来一块沾着血的朱雀门守备腰牌?!

无数恐怖的念头像冰冷的毒蛇,瞬间缠满了我的心脏,勒得我几乎无法呼吸。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的衣衫,黏腻冰冷。

就在这极致的恐惧几乎将我淹没的刹那——

“呼!”

窗外,紧贴着糊窗的高丽纸,一个模糊的、绝对不属于夜枭的黑影,如同鬼魅般无声无息地一闪而过!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幻觉!

我全身的血液在这一刻彻底冻结!

“阿宝……”

一个极其虚弱、沙哑,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冰冷清醒的声音,突兀地在我身后响起。

我猛地回头,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炸出来!

软榻上,萧砚不知何时竟然睁开了眼睛!那双凤眼,此刻幽深得如同无星无月的寒夜,里面没有一丝昏沉,只有锐利得能刺穿人心的清明和……浓得化不开的、冰冷的警惕。他的目光越过我颤抖的肩膀,死死锁住了那扇映着摇曳树影的窗户。失血过多的嘴唇微微翕动,吐出两个字,轻得如同耳语,却带着千钧的重量:

“别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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