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雨声在窗玻璃上爬行。

柒月盯着空白文档，光标闪烁的节奏逐渐与挂钟秒针重合。三小时十七分钟——《遗憾考》的第七章依然只有一行被反复删改的标题：“蝴蝶标本的第十二根肋骨”。

编辑的批注在视网膜上灼烧：“你的故事像福尔马林泡着的标本，精致，但没有心跳。”

笔记本被合拢的巨响惊醒了雨夜。

青石板在积水下泛出青铜器般的冷光。柒月数着自己的脚步声，直到巷尾那串无风自动的青铜风铃抓住她的呼吸。

”浮生阁”的匾额正在褪色，像被时间舔舐的糖纸。更诡异的是，暴雨在触及屋檐的瞬间分流，仿佛有透明穹顶笼罩着这座木结构建筑。

“器物不言，唯碎可诉。”

油灯的幽蓝火苗突然舔上她的后颈。藏青长袍的老人从阴影里浮出，浑浊的眼珠倒映着柒月手腕褪色的红绳——那根祖母临终前绑上的，却无人解释过缘由的细绳。

“本店只接待……”老人喉结滚动的声音像铜钱在陶罐里碰撞，“被『遗憾』腌透的魂魄。”

跨过门槛的刹那，檀香混着铁锈味灌进鼻腔。柒月后知后觉地发现，这个从外部看不过三十平米的店铺，内部竟延伸出博物馆般的幽深。

无数玻璃匣在黑暗中发亮：

断剑的裂口处凝着蜡泪般的金属

铜镜裂纹里渗出蛛网状的血丝

半张烧焦的信笺上，“吾爱”二字被灼出蜂巢状的孔洞

当她蹲下来时，左膝突然刺痛——青玉螭纹佩正在最底层的展柜里脉动。那些暗红纹路根本不是沁色，是毛细血管般的裂纹在呼吸。

“挑一件吧。”老人递来的白手套散发着防腐剂的味道，“它们饿得太久了。”

指尖触及玻璃的瞬间，柒月听见了耳鸣般的高频震动。等她意识到那是玉佩在尖叫时，自己的血珠已经坠落在裂纹中央。

黑暗如绸缎裹住视野的最后一刻，老人龟裂的嘴唇擦过她耳廓：

“记住，这次要接住所有的碎片。”

螭龙佩

没有坠落感，没有窒息——柒月突然拥有了360度的视角。她看见杏色衫子的少女跪在祠堂，自己正贴在那片单薄的胸膛上，随呼吸起伏。

“螭龙护你，如我护你。”

少年将系绳绕过少女后颈时，柒月尝到了玉的知觉：

他指腹的茧摩挲过穿孔

祠堂烛火在玉面上淌出蜜色

少女陡然加速的心跳震得玉髓发烫

原来这就是“物”的悲伤——比人类更锋利的，永无止境的钝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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