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玉

暮春的御花园浸在淡金色的夕照里。樱瓣纷扬如雪，有几片沾在阿沅的睫毛上——那睫毛浓密如鸦羽，在瓷白的肌肤上投下细碎的阴影。她生得极白，却不是养尊处优的莹润，而是一种近乎透明的苍白，仿佛阳光都能穿透她纤细的颈项。此刻她提着藕荷色罗裙的指尖微微发颤，露出腕间一道淡粉色的旧疤，那是幼时为沈钰挡下热茶留下的痕迹。

沈钰从回廊的阴影处走出，玄色锦袍上银线绣的螭纹在暮色中若隐若现。他身量极高，宽肩窄腰的轮廓被腰带束得凌厉，行走时带着久经沙场特有的压迫感。最摄人的是那双眼睛——瞳色比常人浅淡，在光下呈现出琥珀般的透亮，此刻却因背光而暗沉如墨。阿沅总说这双眼像雪原上的孤狼，他却只在看她时才会软化眸光。

“殿下。”阿沅在三级台阶下站定，仰起脸时，沈钰看见她右眼角那颗淡褐色的泪痣。这颗痣生得妙，笑起来时便藏在眼尾的褶皱里，哭的时候却会随着泛红的眼眶一起颤动，像沾了露水的花瓣。

沈钰注意到她今日特意梳了最简单的垂鬟分肖髻，发间只簪一支素银钗——这是他们初见时她的打扮。他忽然伸手，指尖擦过她耳畔碎发，触到那枚藏在发丝下的红珊瑚耳坠。这是他去年送的生辰礼，她竟日日戴着。

“过来。”他声音低沉，掌心里卧着的青玉螭纹佩在暮光中流转。阿沅的瞳孔微微扩大——她生得一双极美的杏眼，眼尾自然上挑，本该是妩媚的，却因总是含着水光而显得格外清澈。此刻这双眼里盛满惊惶，倒叫沈钰想起幼时养过的那只白兔。

“这...这不合规矩。”阿沅下意识咬住下唇。她的唇形饱满，不点而朱，此刻被贝齿碾出一排细小的牙印。沈钰眸色一暗，忽然想起三年前那个雪夜，她也是这样咬着唇，把冻僵的手塞进他衣襟取暖。

他逼近一步，松墨混着铁锈的气息将她笼罩。阿沅不得不抬头看他——沈钰的轮廓深邃得近乎锋利，鼻梁高挺如刀削，下颌线绷紧时总带着几分肃杀之气。但此刻他垂眸看她，长睫在眼下投出扇形的阴影，竟显出几分罕见的温柔。

“比得上你偷渡给死囚的炭火？”他拇指抚过她缠着素绢的指尖。阿沅的手生得极好看，十指纤纤如削葱，只是指腹有常年执笔留下的薄茧。沈钰记得这双手为他包扎伤口时的温度，记得她偷偷塞进他奏折里的杏花笺，更记得她颤抖着为他系上平安符的模样。

红绳绕过颈项时，阿沅浑身一颤。沈钰看见她后颈有一颗朱砂痣，藏在碎发下若隐若现。他故意放慢系绳的动作，指尖若有似无地擦过那颗小痣。阿沅的耳尖立刻红得滴血——她全身最藏不住情绪的就是这对耳朵，害羞时会红，说谎时会抖，动情时更是烫得吓人。

“螭龙护你，如我护你。”他声音低得只有她能听见。阿沅的睫毛剧烈颤动，在眼下投下不安的阴影。沈钰忽然想起她及笄那日，也是这样低着头，任由他亲手簪上那支银钗。那时她发间幽香萦绕，叫他险些克制不住拥她入怀的冲动。

玉佩贴上心口的刹那，阿沅听见自己如雷的心跳。她不敢抬头看沈钰此刻的表情——他生得太好，剑眉星目，唇薄而色淡，不笑时冷峻如霜，可笑起来时左颊会有个极浅的梨涡。此刻这薄唇近在咫尺，呼吸间带着清冽的松针气息。

“等我出征归来——”沈钰忽然扳过她的肩膀。阿沅这才发现他眼角有一道极细的疤，是去年秋猎时为护她留下的。此刻这道疤随着他眯眼的动作微微皱起，“便向父皇请旨，娶你做太子妃。”

樱瓣落在阿沅颤抖的睫毛上。她想起七岁初遇时，沈钰也是这样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那时他尚未完全长开，却已显露出日后惊人的俊美。如今十年过去，少年轮廓越发深邃，唯有看她时的眼神从未改变。

“殿下莫要说笑...”她声音细如蚊呐，胸口剧烈起伏。沈钰的目光落在她颈间——那里有一根淡青色的血管，随着她的呼吸若隐若现。他忽然很想用牙齿轻轻碾过那处，看她会不会像受惊的小鹿般跳开。

“我从不说笑。”他拇指擦过她唇角，那里沾着一片樱瓣。阿沅的唇柔软得不可思议，像初绽的芍药花瓣。沈钰喉结滚动，袖中的手紧握成拳才克制住亲吻的冲动，“等我回来。”

暮色中，玉佩在阿沅胸前泛着幽光。她不知道的是，沈钰早已命人在螭龙眼中嵌入了自己的头发——这是边关将士保佑心上人的秘法，以发为誓，生死相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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