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誓

子时的更漏声像钝刀切割着夜色。阿沅蜷在黄花梨木的绣墩上，单薄的脊背抵着冰凉的妆台边缘。烛火将她的影子投在素纱帐上，纤细得仿佛一折就断。螭纹佩贴着她雪白的寝衣，随呼吸微微起伏，在烛光下泛出湿润的光泽，宛如一只蛰伏的兽。

她解下玉佩对着烛火细看。沈钰的手指温度似乎还残留在玉面上——那双手骨节分明，虎口处有一道淡白色的箭伤，是去年冬猎时为护她留下的。当时他徒手抓住那支射向她的流箭，鲜血顺着掌心滴在她裙摆上，却还笑着逗她：“郡主若是心疼，不如给本宫吹吹？"

指腹摩挲过龙鳞纹路时，阿沅忽然想起白日里沈钰低头系绳的模样。他垂首时几缕黑发滑落额前，发丝带着松木熏香的气息。最要命的是那截露出的后颈——常年习武之人的肌肤是蜜色的，肌理分明得能看清凸起的颈椎骨，随着系绳的动作在衣领间若隐若现。

“荒唐..."阿沅把发烫的脸颊贴在冰凉的妆镜上。铜镜映出她此刻的模样：松散的发髻间垂落几缕青丝，杏眼里水光潋滟，唇色比平日艳了三分。这副情态若被沈钰看见...她突然夹紧双膝，寝衣下摆被攥出凌乱的褶皱。

妆奁最底层的锦囊里躺着那支银簪。这是及笄礼时沈钰亲手插在她发间的，簪头雕着含苞的梨花。她记得那天他指尖擦过她耳廓的温度，记得他笑着说“我们阿沅长大了"时喉结滚动的弧度。如今簪尖已磨得发亮——每夜她都要拿出来对着烛火看许久，仿佛这样就能把那个人的眉眼刻进骨髓。

“娶阿沅。"银簪在玉佩暗纹上划出细小的刻痕。刻到"沅"字最后一笔时，阿沅突然想起沈钰教她写字的光景。那时他站在身后，带着薄茧的手掌包裹住她执笔的指尖，温热的胸膛贴着她的背脊。“手腕要稳。"他的呼吸喷在她耳畔，“就像你偷看我练剑时那样专注。"

簪尖突然打滑，在玉面划出细如发丝的痕。阿沅含住被刺破的食指，血腥味在舌尖漫开的瞬间，玉佩突然发烫。更骇人的是那道刻痕竟渗出暗红，像极了沈钰掌心血珠的颜色。她慌乱地扯开衣领，发现玉佩贴着的心口位置浮现出淡红色的龙鳞纹——与沈钰背上那片胎记一模一样。

“小姐，该用药了。"嬷嬷的声音惊得她差点摔了玉佩。老人枯瘦的手递来漆碗，汤药黑如沈钰出征那日穿的玄甲。阿沅注意到嬷嬷今日指甲缝里沾着可疑的紫红色粉末，与半月前皇后赏的那盒口脂颜色相同。

药汁入喉的灼烧感让阿沅剧烈咳嗽起来。一缕血丝顺着唇角滴在玉佩上，竟被玉质贪婪地吸收。恍惚间她听见沈钰的声音在耳畔低喃：“螭龙护你..."就像他每次抱她翻身上马时，总要凑在耳边说的那句私语。

黑暗吞噬意识前的最后一刻，阿沅看见铜镜里的自己眼角渗出血泪。而镜中倒影竟对着她勾起唇角——那分明是沈钰似笑非笑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