互助学习第一天,俞婉清提前二十分钟到了图书馆。
她选了最角落的位置,把笔记本摊开,钢笔与修正带整齐地排列在右侧。窗外的雨从早上就开始下,水滴敲打着玻璃,像某种不规则的摩尔斯电码。
"你查过林小雨了。"
程予风的声音突然从背后传来,俞婉清的钢笔尖在纸上戳出个墨点。他浑身湿漉漉地站在那儿,黑发贴在额前,手里拎着的塑料袋还在滴水。
"校史记录显示,1999年6月17日,高三学生林小雨从旧校舍天台坠落。"俞婉清尽量保持声音平稳,"但档案里没有照片,也没有写原因。"
程予风把塑料袋扔在桌上,里面滚出两罐可乐和一本发黄的笔记本。可乐罐上凝结的水珠在桌面洇开一片。
"因为这个。"他翻开笔记本,内页上密密麻麻写满化学公式,夹杂着零星的诗歌片段。字迹纤细锋利,像是用美工刀刻出来的。
俞婉清的呼吸停滞了——那字迹和她梦游时写下的几乎一样。
"林小雨的日记本?"她伸手去碰,程予风却突然按住她的手背。他的手指冰凉,带着雨水的气息。
"先回答我,"程予风的眼睛在昏暗光线下呈现出诡异的琥珀色,"你最近是不是总在凌晨三点零七分醒来?"
俞婉清的指尖微微发抖。过去两周,她确实每天都会在那个时间惊醒,心脏狂跳,嘴里有铁锈味。但她从没告诉过任何人。
"看来是了。"程予风松开手,从兜里掏出个东西推过来——是枚生锈的怀表,表盘停在3:07,"林小雨坠楼的时间。"
窗外的雨声忽然变大。俞婉清翻开日记本,在最后一页看到幅素描:五个穿白大褂的人围在手术台边,台上躺着个少女。画得潦草,但能看清手术台边的仪器显示着"记忆编码进度87%"。
"这是......"
"记忆移植实验。"程予风用指尖点了点画面角落,那里有个编号牌:07。"前六个实验体都死了,你是唯一成功的。"
俞婉清猛地合上本子:"不可能!我有完整的童年记忆,我父母——"
"你确定那些记忆是真的?"程予风突然抓起她的左手,"比如这个。"
他撩开她的袖口,露出手腕内侧一个极淡的疤痕——形状像数字7。俞婉清从未注意过这个痕迹,它像是多年前的旧伤,已经和皮肤融为一体。
"所有实验体都有这个标记。"程予风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而且你父母从不让你参加体检,对吗?"
雨点重重砸在窗户上。俞婉清突然想起十二岁那年,她发高烧到40度,父亲却坚持在家治疗,甚至把上门的社区医生赶了出去。当时他怎么说来着?"我们家的孩子,不需要外人检查。"
"证明给我看。"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
程予风从书包里抽出张纸:"写句话,用左手。"
俞婉清试着用左手握住钢笔。笔尖触到纸面的瞬间,一股陌生的力量突然控制了她的手指。钢笔自己动了起来,流畅地写下一行字:
【他们在篡改时间胶囊 第五个人是钥匙】
字迹和日记本上的一模一样。
"这是林小雨的笔迹。"程予风盯着那行字,"你的大脑里有她的记忆编码,所以左手会不受控制地写出她知道的秘密。"
俞婉清的胃部一阵绞痛。她夺过那张纸揉成一团,却看见背面印着校医院的抬头——这是张血液检测单,患者姓名栏写着"07号实验体复查"。
"上周你流鼻血,校医抽的那管血。"程予风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轻,"检测单本该送到你父亲手里,我调包了。"
图书馆的灯光闪烁了一下。俞婉清感到一阵眩晕,那些被刻意忽视的异常突然串联起来:她偶尔脱口而出的陌生方言,对从未去过的旧校舍的熟悉感,还有总在梦里出现的、穿校服的背影......
"为什么帮我?"她抬头直视程予风的眼睛。
男生沉默了片刻,从钱包夹层抽出一张照片。照片上是年轻时的程予风奶奶,穿着白大褂站在校门口,旁边是俞婉清父亲和其他三人。第五个人的位置被烧出了一个洞。
"我奶奶去年中风前,一直在查这件事。"他的拇指摩挲着照片边缘,"她留下句话:'找到07号,阻止第五个人'。"
突然,图书馆的门被推开。文学社长林妙妙抱着几本书走进来,看到他们时明显愣了一下。
"你们在......互助学习?"她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游移,最后落在摊开的日记本上。
程予风迅速合上本子:"学姐有事?"
林妙妙走近几步,身上的茉莉香水味混着雨水的潮湿。她假装整理书架,却一直盯着俞婉清的手腕——那里还露着那个"7"字疤痕。
"婉清,你手上怎么有伤痕?"她突然伸手来碰。
俞婉清还没来得及躲开,程予风已经挡在她前面:"被猫抓的。学姐要是没事,我们还要学习。"
林妙妙讪讪地收回手,但在转身时,俞婉清清楚地看到她脖子后面闪过一道反光——那里有个极小的金属片,形状像钥匙的齿痕。
等林妙妙走远,程予风立刻抓起书包:"换个地方。"
他们溜进废弃的音乐教室。程予风反锁上门,从钢琴后面拖出个纸箱,里面装满发黄的报纸。
"看这个。"他指着1999年6月18日的校报角落,一则不起眼的讣告:"高三(4)班林小雨同学意外身亡,终年18岁。"旁边配的照片被墨水涂掉了脸。
俞婉清突然头痛欲裂。一些碎片般的画面涌进来:冰冷的天台栏杆,背后伸来的手,坠落的瞬间看到的教学楼时钟——停在3:07。
"她不是自杀。"俞婉清听见自己说,声音陌生得可怕,"有人推了她。"
程予风猛地抬头:"这是你的记忆还是林小雨的?"
"我...不知道。"俞婉清按住太阳穴,"但那个金属片,林妙妙脖子后面的,我在梦里见过。它插在林小雨的后颈......"
话没说完,教室门突然被敲响。班主任李老师的声音传来:"有人在里面吗?"
程予风一把将俞婉清拉进钢琴下方的狭小空间。他们的身体紧紧贴在一起,能听见彼此急促的心跳。李老师的脚步声在门外徘徊,最后停在窗边。
透过钢琴底部的缝隙,俞婉清看到李老师的皮鞋上沾着新鲜的泥浆——和昨天礼堂后台留下的脚印一模一样。
"明天下午旧校舍拆除。"李老师突然对着手机说,"确保所有材料都处理干净,尤其是地下室的......"
脚步声渐渐远去。俞婉清这才发现自己的左手正死死抓着程予风的手腕,指甲都陷进了他的皮肤。
"地下室的什么?"她小声问。
程予风没有立即回答。他低头看着俞婉清还在发抖的左手,突然从书包里掏出个东西——是个老式录音机。
"昨天我在礼堂后台录的。"他按下播放键,嘈杂的背景音里,有个声音在说:"七号实验体苏醒了,必须在她完全回忆起来前......"
声音戛然而止。俞婉清认出来了,那是她父亲的声音。
"明天必须去旧校舍。"程予风关掉录音机,"但在那之前,我们得先搞清楚林妙妙脖子上的金属片是什么。"
俞婉清突然想起什么,从书包里摸出早上收到的一张纸条:"文学社今天下午有活动,林妙妙让我去帮忙整理刊物......"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意识到这是个机会。
下午四点,文学社活动室。
俞婉清假装整理稿件,目光却一直追随着林妙妙。当对方弯腰搬箱子时,衣领后方果然露出那个金属片——在阳光下泛着诡异的蓝光。
"学姐,你脖子后面沾了油漆。"她故意说。
林妙妙猛地直起身,条件反射般捂住后颈:"没什么,旧伤疤而已。"
就在这时,活动室的门突然被风吹开。一阵强风卷进来,精准地掀起了林妙妙的长发。金属片完全暴露出来——那是个微型接口,周围皮肤上有手术缝合的痕迹。
俞婉清的血液瞬间冻结。她在林小雨的记忆里见过这个,在白色房间,那些穿白大褂的人往实验体后颈植入的就是这个......
"别看!"林妙妙突然尖叫着后退,撞翻了稿件架。纸张飞舞中,俞婉清看到有张纸上印着《致第七号实验体》的标题,署名是林小雨。
混乱中,程予风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他大步走来抓住俞婉清的手腕:"该走了。"
走廊上,俞婉清的手机突然震动。是父亲发来的短信:【今晚回家吃饭,有重要的事告诉你】。
程予风瞥见消息,脸色骤变:"不能去。上次他发同样的话,是给06号实验体做记忆重置前。"
雨又下了起来,豆大的水珠砸在走廊窗户上。俞婉清望着玻璃上扭曲的倒影,突然不确定那张脸究竟是谁的。
"旧校舍明天就要拆了。"程予风的声音混在雨声里,"今晚是最后的机会。"
俞婉清摸着手腕上的疤痕,点了点头。在走廊尽头,她没注意到林妙妙正躲在阴影处,手指按着后颈的金属片,嘴唇无声地蠕动着,像是在发送某种信号。